沈剑心摸了摸脑袋,无奈地苦笑一声,然后小声道:“还请乾姑娘为我解惑。”
乾三笑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此生就只恨自己不是男人,故而在看到这些傻不愣登的男人之后就越是来气。
“唉,我还是换一个问法吧,敢问沈大侠,如此费尽心力地控制一座幽州镇武司,对于真武殿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他们这么做,幽州天高皇帝远,他们真武殿可是志在天下,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李轻尘脑中灵光一闪,瞬间脱口而出道:“只有一个可能,真武山,就在幽州辖境内!不,就算不在幽州境内,也一定离得不远,所以只要控制住了幽州镇武司,那么我们一辈子都别想找到真武山所在!”
乾三笑这才点了点头,可语气中依然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
“行啊,你这王八蛋的脑子还算不错,对,以我之能,实在是想不出除这个以外的第二个理由,控制幽州镇武司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帮助隐藏他们真武殿的山门所在,这就是为什么悬镜司这么久了,都找不到真武山所在的第一个原因。”
沈剑心下意识地追问道:“那第二个呢?”
话音刚落,便又被一笔杆敲在了脑门上,乾三笑气的差点破口大骂。
“傻子!你再仔细想想,昨晚来带走那些刺客的人,打的是谁的旗号,不就是悬镜司么?我昨晚不是都说了,对方究竟是否是悬镜司之人,都不重要,为什么,因为我敢断定,悬镜司里一定有人勾结了真武殿,若不是这个原因,当初长安一战的时候,真武殿的人凭什么就能瞒天过海,连十方镇魔狱都给攻陷了?因为你们镇武司只是朝廷的矛,而悬镜司才是朝廷的眼睛,没了眼睛,单单一杆矛,就算再锋利,你知道该往哪儿刺么?当然不可以!当初太祖皇帝本是为了钳制镇武司的权利,才额外分出了两司,可现在,这个漏洞被真武殿的人抓住了,只要没了悬镜司,镇武司的武侯们就算再多,再强,也只是无头苍蝇而已,天下之大,纵横几万里,丢多少武侯到里面都看不到人影,故而只要悬镜司里有人做内应,那真武殿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镇武司又能拿他们有什么办法?”
李轻尘微微颔首,道:“乾姑娘分析的极对,这悬镜司里必然有他们的内应,不过我以为,他们是否属于是真武殿的人,此事还有待考证,绝不能太早下判断。”
乾三笑瞥了一眼李轻尘,低下头,在纸上又写上了悬镜司这三个字,然后才道:“你说的很对,暂时的合作,只能代表双方暂时的目标是一致的,可未必代表他们就是一路人,就比如你跟我。”
李轻尘满脸无奈之色地苦笑道:“乾姑娘,你......”
乾三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轻尘,继续分析道:“真武殿打出的旗号是什么?是要恢复乱世,重现武人的荣光,那么乱世对谁最有利,是对当今朝堂上的这些大人物么?当然不是,大洛没了,他们就是个屁,到时候的下场可能连狗都不如,但世家豪阀呢?乱世到来之后,武人能做什么?像你们这种天生就少长了一个脑袋的,最多只能为将,打天下有你们,可一人之力,在天下大势面前,又算个什么,打仗真正需要的,是钱,是粮食,有了这两样,兵一抓一大把,多得是人愿意卖命,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需要世家豪阀的支持,所以若有人不安现状,想要为自己的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与真武殿暂时合作,这完全可以理解,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昨晚牵扯进来的两方,鹳雀楼就是纯粹的生意人,谁给钱就给谁卖命的,找他们问,屁都问不出来,做这行想长久,那就得跟我们商家一样,是要讲诚信的,除非你能将鹳雀楼的老巢找出来,以灭门相要挟,不然他们绝不可能出卖给钱的那个人,至于景教,呵,乱世就是他们传教的沃土,所以他们有太多理由可以与真武殿合作了,更何况景教如今受到朝廷庇护,没有正当的理由,咱们连门都进不去,这两方,都不必再去招惹,没意义。”
李轻尘道:“难道咱们就在这里干等么?还是说为今之计就只能在演武会后,在金銮殿上向陛下直接道出此事,等待陛下下令派人来查?”
乾三笑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就算给天子说又有什么用,他的眼睛,难道能比悬镜司看得更远?还是说他的实力,能比镇武司还高?天子久不出宫,连朝政都被大人物们把持着,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这些大人物能够同心协力,来日天下易主了他都未必知道,若是幕后黑手连悬镜司里都插进了人手,这案子就算再查一百年,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沈剑心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那咱们......”
话音未落,脑门上便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乾三笑一笔杆,李轻尘见状,却是忍不住面露笑意,如此滑稽的一幕,倒是帮他冲淡了不少心中的郁气,就连阳光也变得明媚了许多。
乾三笑拿着手中的笔杆,不断地戳着沈剑心的胸口,委实是被气得不行。
“傻呀,长安镇武司是最直接向幽州司下令的,难道就没有留下哪怕一点蛛丝马迹?我可不信,毕竟长安一战前的长安镇武司可是完全与世家豪阀切割开来的,没人能把手伸进来,而我们只要抓到了一点苗头,哪怕就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也就能抓到他们藏起来的那根尾巴,到时候就好办多了。”
李轻尘听罢,当即一抱拳,感叹道:“听乾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光靠我们,的确难以成事,以后还望乾姑娘不吝为我等指点迷津,轻尘受教!”
一旁的少女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白依依出关
“为什么就她不行?”
长安镇武司案牍坊的大门口处,沈剑心望着拦在门前的贺季真,很是不解地问道。
贺季真一脸的苦相。
“沈大哥,您就别再为难我了,让你们进去,就已经违背了规矩,但你们三位到底还是我长安镇武司的武侯,有镇武腰牌在身,就算没有手令,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一个外人,我不能让她进去翻阅库房的档案。”
乾三笑落在最外面,右手把玩着一枚从她师父那传下,乃是他们这一脉商家弟子的信物,为三百年前所制的黄金铜钱,听到这话,顿时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哈,我还巴不得不跟这件事沾上关系呢,可谁又愿意放过我这个弱女子呢?你说是不是,李大人?”
李轻尘在一旁挠着头,一阵龇牙咧嘴,根本不敢搭茬。
沈剑心有些着急,继续请求道:“季真,真的没法子通融一下么,我们只是进去看看,绝不会乱来的。”
没曾想,一向很好说话的贺季真唯独在这件事上绝不肯通融,当下摇了摇头,亦是苦兮兮地道:“真不是我不让她进去,而是一旦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倒是无所谓,最多被逐出长安司而已,我有功名在身,连板子都不用挨,但这位姐姐可就要遭殃了,你们要进去看,可以,甚至你偷偷拓印下来带走我都可以当没看见,但她决不能进去,沈大哥,这是为你们好呀!”
见沈剑心还要再言,李轻尘赶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先进去吧,劳烦乾姑娘留在这了。”
贺季真听罢,这才终于让开了道路,再度提醒道:“最多只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也知道,这案牍坊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抓紧拓印,我在门口帮你们看着。”
李轻尘点了点头,赶忙抱拳道:“多谢贺老弟了。”
贺季真摆摆手,道:“应该的,快进去吧。”
李轻尘赶忙招呼了一声,当先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只留下贺季真与乾三笑两个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冬日的午后,空气微暖,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长安城南面的大通坊中,一处稍显老旧的小酒馆内,角落的一座小方几边上,一位特意未佩戴显眼的家徽,又小心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望着桌子对面,那位生了一对极漂亮桃花眼的年轻男人,竟有些莫名的揣揣不安,这种久违的紧张感,让他觉得很是惊讶与疑惑。
究竟是因为眼下正在商谈的事牵扯太大,所以让他感到有些紧张与不安,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生得极俊的男人,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从情感上来说,他自然更偏向于前一个原因,但如果能站在局外客观地分析的话,那自然只能是因为后者。
对方的身上,好似生来就有一种古怪的,会让像他这样的正常人下意识去排斥的特殊气质,混沌,无序,无视一切规则与秩序,毫无底线与羁绊。 放在桌上的两只手紧张地纠缠在一起,甚至无意识间,他连放在凳子上的屁股都已经夹紧了,浑身僵硬,就连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发颤,只是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容在下冒昧地问一句,您,究竟与他有什么仇?”
反观魔罗,翘着个极不正经的二郎腿,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靠在身后的泥墙上,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以真容现身之后,是否会被外人注意到,然后重新被抓回十方镇魔狱看押,亦或是直接被那位闻讯而来,盛怒之下的武督大人一巴掌拍成齑粉。
“仇?让我想想。”魔罗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端着手,曲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脑门,过了好一阵,才一脸欣喜地抬起头,大喊道,“啊,我想起来啦!”
对面那人本在屏息凝神地认真静待着对方的下,忽然间被魔罗一吼,顿时吓得一颤,可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提醒对方嗓门小一些的想法,转而颇感兴趣地追问了起来。
事实上,在这种装潢极差,就连卖的酒水也都漂着一层浮沫,口感极差的破旧酒馆里,来的也都是些长安城里的底层百姓,像他这样出身极好的人,根本就不明白,在这种地方,越是表现得质彬彬,很懂礼数,反倒越是突出,这种差异不在各自的装束上体现,唯在行为与气质上体现罢了,像对方这样扯着嗓子叫嚷的,反倒是自然地融入了四周嘈杂的环境,让人绝看不出他与周围那些正在吆五喝六的粗豪汉子们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是,是什么呢?”
魔罗一边摇晃着身下的凳子,一边笑嘻嘻地道:“没什么仇,我就是特别想看看他那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难道你们就不想看吗?你想想,中原四大宗师之一生起气来,那场面,一定会很壮观吧。”
对面那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略微有些发干的嘴唇,纵然其心中在不停地狂喊着,对面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要再搭理他,更别与他谈什么合作,不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沉沦万丈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话虽如此,但对方身上,却就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无论如何也逃离不了他所编制的梦魇。
脑海中仅存的清醒让他揣揣不安地道:“可,可他毕竟是四大宗师之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