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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节

与此同时,半空中掷出偃月刀的先竞月,也已顺利抵达巨舰船尾。然而持剑在旁的朱若愚是何等人物?面对先竞月这一连串动静,他早已看得分明,手中定海剑更是守株待兔,只得先竞月自投罗网。伴随着先竞月刚一抬脚踏上船尾护栏,朱若愚的定海剑已如惊雷闪电般刺出,寒光吞吐之际,剑尖正中先竞月左肩。
朱若愚一招得手,顿时心中大喜,急忙继续发力,要借势废了先竞月的一条左臂,同时将定海剑上的寒意注入对方四肢百骸。却不料先竞月不退反进,中剑的左肩奋力往前一挺,让剑尖更深入几分,左手则顺势往上弯起,以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定海剑剑身,力道所至之处,顿时便令朱若愚这一剑刺不下去。
话说朱若愚和先竞月交手多次,彼此间可谓再是熟稔不过,一直以为这小子就仗着一招“独劈华山”横行霸道,不料此刻性命相博,对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空手夺白刃的功夫。朱若愚惊骇之余,急忙全力往回夺剑,却见先竞月左手继续捏紧定海剑,右臂则已高高抬起,用掌缘朝自己当头劈落,正是自己最为忌惮的那招“独劈华山”。
朱若愚一见对方摆出这招“独劈华山”的架势,立刻便往旁边躲避。然而先竞月这记“独劈华山”只是虚晃一招,趁着对方躲避之际剑上的力道一弱,他捏住定海剑剑身的左手顿时猛一发力,不惜用上生平所有功力,竟将这柄天下第一神兵硬生生从朱若愚手里夺了过来,随手扔向远处。
这一结局无疑太过惊人,就连朱若愚自己也没料到堂堂峨眉剑派掌门人,竟会被对方以空手夺走了镇派之宝定海剑,而且还当场丢向远处?
其实以朱若愚的武学修为和临敌应变,此时若以空手出招,猛下杀手,原是有机会反败为胜,一举击毙已是强弩之末的先竞月,最不济也能重创对方。可是定海剑之于峨眉剑派是何等的重要?其地位甚至犹胜历代掌门人,就连朱若愚自己也正是凭借此剑,才能与此间另外三人并驾齐驱,又岂能让这柄世代相传的定海剑在自己手中遗失?
顷刻间朱若愚已是方寸大乱,哪还顾得眼前先竞月这个劲敌?急忙用双手捏成剑诀,施展出峨眉剑派“御剑飞仙术”中的“四象”境界,隔空驾驭被先竞月扔向远处的定海剑,终于令这柄天下第一神兵在即将落水的前一刻,硬生生折返回来,重新飞回到朱若愚手中。
话说先竞月中剑、夺剑、弃剑,朱若愚出剑、失剑、驭剑,这一连串变故不过只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待到朱若愚重新握紧定海剑,正欲与先竞月一决生死,却见先竞月早已飘然掠出数丈,一路来到身披鹤氅的言思道身边,继而轻抬右手,稳稳按住言思道的左肩。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根细如毛发的竹丝也从先竞月身后悄然袭来,精准无误地缠绕住他的脖子;而竹丝的另一端,则是握在一个裹覆于裘皮里的中年男子手中,此时正如同鬼魅妖邪般站立于先竞月身后,正是青竹老人——以朱若愚的修为,竟不知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是何时追至巨舰甲板上,而且还不动声色地一举制住了先竞月。
如此局面便成了先竞月制住身边的言思道,自己却又被身后的青竹老人制住。只要青竹老人手中竹丝微一发力,当场便能让先竞月人头落地;但在这之前,任凭青竹老人动作再快,先竞月只需在临死前将掌力一吐,顿时便能令言思道粉身碎骨。于是三人僵持之际,竟是谁也不敢率先动弹。
朱若愚不料转眼间局面便已沦为这般,急忙挺剑抢上,封死先竞月的退路,却又顾及己方这位“逃虚散人”的性命,不敢轻举妄动。紧接着只见人影一晃,浑身湿透的公孙莫鸣也已重新跳回巨舰甲板,双掌之间依然死死夹着先竞月的偃月刀,眼见这一局面,也是愕然当场,不知应当如何是好。四下甲板上此时还有数十名黑甲军士,一个个更是手足无措,只得呆呆望向场中五人。
随后整个巨舰甲板之上,便彻底陷入了沉寂,只闻巨大的浮冰外激荡的水流声响。似这般过了许久,最后终于还是受制的言思道率先打破沉默,从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四位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大家有话好好说,可别拿我的性命来开玩笑。”
话音落处,在场的先竞月、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四人皆是默然以对,谁也不开口接话,反倒令气氛愈发凝重。言思道干笑几声,再也藏不住脸上的疲倦之色,兀自叹道:“实不相瞒,我以数年时间谋划,终令二十万大军突袭金陵,原以为是必胜之局,江山社稷定能手到擒来,倒还真没把那小道士放在心上,不想到头来竟是一败涂地……”
说着,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向一旁的竞月兄苦笑道:“……说来好笑,一直以来此战我唯一担心的变数,便只有竞月兄你一人而已。为保恒王周全,我特意集齐当今天下最强的三大高手,寸步不离守候在此,怕的便是你先竞月孤身前来行刺。谁知即便如此准备,今日合青竹先生、公孙教主和朱掌门三人之力,到底还是拦你不住。哈哈……竞月兄如此本事,不愧是当今世上我唯一佩服之人!”
伴随着言思道这番话说完,先竞月还是全无反应,继续用右掌按住他的肩头。后面的青竹老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兀自捏紧手中竹丝,左右两侧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更是全神贯注,生怕先竞月突然猛下杀手。
如此又僵持了半晌,言思道沉吟良久,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继而哈哈一笑,扬声说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排名第三的天下第一高手青竹老人,排名第四的峨眉剑派掌门人朱若愚,三位联手,竟然还拦不住一个先竞月。嘿嘿……我倒要请教三位,江湖上素来称竞月兄为‘十年后天下第一人’,今时今日,当我中这‘十年后’三个字,是否便该从此去掉了?”
这话一出,在场四人都是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用意。若是依照言思道所言将“十年后”三个字去掉,其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要尊先竞月为“天下第一人”了。对此朱若愚第一个不服,当场冷哼一声,正待出言反驳,却听青竹老人先行开口,冷笑道:“妙极……妙极……这‘天下第一’的虚名,可谓拖累了我大半辈子……这小子若真想要,给他便是!反正自从闻烈已一死,那什么‘江湖名人榜’上第一的位置也已空缺许久,正好由这小子补上……妙极……妙极……”
青竹老人这番话直听得朱若愚一脸惊诧,连忙说道:“前辈怎能……”话刚出口,却被言思道开口打断,却是向一旁的公孙莫鸣询问道:“敢问教主以为如何?”
公孙莫鸣本就不在乎什么江湖排名,听言思道发问,急忙回答道:“你……我……我不知道……你说怎么便怎么,我听你的。”说罢,他又想了一想,补充说道:“这位先竞月先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行侠仗义,我一直佩服得紧。嗯……若说他是天下第一,我自是一百个赞成!”
待到公孙莫鸣也一口应允下来,言思道这才转向朱若愚,笑着问道:“‘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公孙教主和排名第三的青竹老人皆已表态,要尊竞月兄为天下第一,不知排名第四的朱掌门意下如何?”朱若愚虽然心有不甘,但论武功、论声望、论地位,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拂逆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的决定,再加上自己“赤婴蛊”的把柄又被此人捏在手里,更是不敢造次。朱若愚一张脸抽搐半晌,终于还是没敢反驳,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言思道当即笑道:“甚好,既然连朱掌门也默认了,竞月兄你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头,自是货真价实、当之无愧!”说罢,他直视旁边的先竞月,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兄弟送你的这份人情,竞月兄可还满意?”
要知道行走江湖,归根结底不碍乎场面、情面和颜面,即便是天大的仇怨,只要肯给足对方面子,相互间你抬抬我、我抬抬你,也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时言思道这一同言辞下来,无疑是借公孙莫鸣、青竹老人和朱若愚这当世三大高手之口,坐实了先竞月“天下第一人”之名,自然是给了先竞月一个天大的面子,甚至是成全了一个习武之人毕生的梦想。而言思道这番心意的背后,到底还是希望先竞月就此罢手,放过自己一马。
谁知先竞月还是置若罔闻,按定言思道肩头的右手纹丝不动,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言思道难免有些尴尬,只得问道:“竞月兄,你究竟想怎样?”先竞月当即反问道:“恒王可在船上?”
先竞月这话一出,无疑是毫不领情,要继续纠缠到底。后面的青竹老人第一个按捺不住,冷冷说道:“给脸不要脸……小子,你也未免太过嚣张……”他口中说话,手中的竹丝已随之一紧,细如毛发的竹丝顿时陷入先竞月颈上皮肉中。先竞月毫不示弱,按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发力一捏,随即便听骨头碎裂声响,疼得言思道连声哀嚎,几欲昏死过去。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见双方撕破了脸,惊骇之余,都是跃跃欲试。却听言思道又是一声惨叫,强忍着肩头伤痛说道:“全都……全都住手!竞月兄……你……你赢了!”
第1016章 绝音破术魔王毙
言思道这一出声,青竹老人和先竞月便先后停下手中动作,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也急忙重新站定。只见言思道疼得脸色惨白,兀自喘息半晌,终于摇头叹道:“罢了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便还是由我自己来收场……”
说着,他强忍左肩剧痛,向先竞月身后的青竹老人说道:“老哥今日前来,乃是因为昔日鄱阳湖的‘太虚一梦’,特意还我一个人情,是也不是?”青竹老人回答道:“确然。”言思道当即说道:“老哥此番如约而来,方才也已出手相助,这个人情便算是还清了。他日有缘江湖重逢,你我二人再促膝长谈、共品良烟,眼下兄弟事忙,便不远送了。”
这话一出,青竹老人连同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皆是一惊,言思道的言下之意,竟是要让青竹老人率先罢手,松开缠绕在先竞月脖子上的竹丝,就此离去?青竹老人还道是自己听错了,缓缓问道:“你疯了……还是我聋了?”却见言思道正色说道:“我说了,今日之事,我自己来收场。”
青竹老人呆立半晌,终于冷笑一声,说道:“随你!”话音落处,先竞月脖子上的竹丝已随之消失。紧接着他也不与在场众人打招呼,身形一晃,整个人也已消失不见,也不知是飞天而去还是潜水而遁,便如来时一般全无征兆,当真可谓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一旁的公孙莫鸣和朱若愚惊骇之余,还在举目搜寻青竹老人的去向,言思道已再次开口,向公孙莫鸣说道:“此间之事已毕,烦请教主这便先行赶回别失八里,主持教中大小事务。”
公孙莫鸣不禁一愣,喃喃说道:“好……好的,我听你安排……只是……只是……”他连说几个“只是”,最后也不知当说什么,只得将掌间先竞月的偃月刀轻轻放在甲板上,迟疑着往船舷方向退开。言思道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提醒道:“教主夫人前番受伤不轻,乃是由落木尊者一路护送回西域疗伤,而今想必是到了嘉峪关外哥舒涵海的军帐之中。我不在教主身边之时,还请教主谨慎行事,切不可轻信人言,更不可沉迷于儿女情长。”公孙莫鸣听得连连点头,不假思索地应答道:“先生大可放心,那哥舒王子和萃儿都聪明得紧,有他们二人在我身边,我是决计不会被人欺负的。”
言思道愕然半晌,不由地暗叹一声,心中暗道以此人的心智,能够拥有今时今日这一切,此生倒也知足了。况且正所谓“傻人有傻福”,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公孙莫鸣见他再无其他吩咐,便向当中的先竞月遥一抱拳,继而翻身下船,沿着浮冰一路来到水边,认准西面方向迈步下水,就这么行走于滔滔大水之上,逐流踏浪间如履平地,直看得巨舰上一众黑甲军士瞠目结舌。
眼见公孙莫鸣也被言思道劝走,朱若愚虽不知这位神火教流金尊者、恒王麾下首席军师“逃虚散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也知道接下来便该轮到自己离开。不等言思道发话,朱若愚已抢先说道:“你要自寻死路,朱某人又何必阻拦?只是此番我已如你所愿,出手相助,你手里的那些东西,需得交还于我。”却见言思道冷笑一声,反问道:“朱掌门好生天真,倘若真给了你,峨眉剑派往后又怎会听我差遣?”
朱若愚直气得脸上一阵青红交替,他虽一心想将先竞月置于死地,但眼见青竹老人和公孙莫鸣先后离去,自己孤身一人,要想对付眼前这个新晋的“天下第一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又有“赤婴蛊”的把柄被言思道捏在手里,他思来想去,最后只得朝甲板上啐了一口浓痰,继而飞身掠起,往甲板下浮冰外的洪水中落下;人还未沾水面,定海剑已凌空抖落一朵剑花,驱使寒意先至,顿时便在水面上凝结出一片尺许见方的薄冰,正好容朱若愚一人双足站立,随着波浪起伏飘然远去。
随后言思道又喝退四下的黑甲军士,只留自己和先竞月两人僵持当中,这才向先竞月笑问道:“竞月兄是否可以放开我了?”
先竞月心知此人诡计多端,但对方这一连串行事如此气派,自己倒也不能失了风度。他估摸青竹老人、公孙莫鸣和朱若愚三人确实已经走远,这才松开捏住言思道左肩的右手,继而凌空一握,被公孙莫鸣放在一旁甲板上的偃月刀当即自行飞起,重新回到他手中。
只见言思道稍一按揉被捏碎的左肩,虽痛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摸出旱烟杆,单手装上烟丝,以火折子点燃。先竞月也不催促,只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待到言思道接连吞吐几口浓烟,令肩头剧痛稍缓,这才望向面前的先竞月,苦笑着说道:“竞月兄,你我之间种种恩怨,今日一笔勾销。我只求你一件事,那便是高抬贵手,饶过恒王一命。至于朝廷那边,有我这个恒王麾下首席军师,也是此番挑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担着,定不会让你空手而归;你要生擒也罢,要提我人头回去复命也罢,只要你肯放过恒王,我绝不皱一皱眉头,如何?”
先竞月却不接他话头,再一次逼问道:“恒王可在船上?”言思道脸上微一抽搐,又深吸一口旱烟,随即镇定下来,正色说道:“凡欲有所为者,不碍乎‘成王败寇’这四个字。奸险小人一旦事成,亦是‘王’;正人君子一旦事败,便是‘寇’。你之所以要对恒王赶尽杀绝,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军今日战败,所以便成了祸国殃民的‘寇’了?试问李世民枉顾忠孝,弑兄囚父开创盛唐,便是唐太宗;赵匡胤背弃道义,欺兄窃国建立大宋,便是宋太祖。依照你的道理,这两人亦是谋逆之辈,难道也该诛杀?嘿嘿,须知古往今来但凡是上位之人,又有哪个不曾用过肮脏手段?只要事成之后能够外御强敌、内抚黎民,同样可以流芳千古,这才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亦是历代所谓的明君背后之真相。至于那些心慈手软的正人君子之流,哼,还当真坐不上这个位置了!”
谁知先竞月根本不听他的歪理邪说,就连眼角也没瞥他一眼,突然抬步走向巨舰甲板当中的箭楼,口中淡淡说道:“三大高手镇守于此,恒王自然是在这艘船上。若非箭楼之中,便在甲板下的船舱里。”言思道心中一急,不禁脱口喝道:“先竞月,我这人虽非什么忠臣孝子,但生平最看重的便是‘信义’二字!我当你是朋友,所以和你讲义气;同样的道理,恒王以真心待我,大小事务皆对我言听计从,我自然也要和他讲义气,甚至是以我一命换他一命!今日你先竞月若肯饶他一命,于你而言,不过是少了一桩功劳,于恒王而言,却是活命之恩,双方权衡得失,我自然是站在恒王这一边。同样的道理,倘若换做恒王为了建功立业要取你性命,我也一样会拼上性命护你周全!今日……今日你若一意孤行,那便休要怪我……翻脸无情!”
先竞月根本没将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言思道放在心上,继续持刀走向前方箭楼。四下虽有数十名黑甲军士,却皆为他杀气所摄,哪能动弹半分?言思道又气又急,眼见先竞月心意已决,心知自己多说无益,当即猛一咬牙,将旱烟杆插回腰间,自怀中掏出一只短笛来,放到嘴边用力吹响。
一时间但听一阵刺耳的笛声飘荡而出,难听得如同婴孩啼哭,又像是泼妇骂街,就连甲板上的一众黑甲军士都是大皱眉头。前面的先竞月心中微愕,不知此人又想搞什么花样,本欲不加理会,谁知陡然间脑海中仿佛有“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脑袋里炸裂,继而散发出大片刺眼的白光,让眼前万物皆尽化作白茫茫一片;随后但听“哐当”一声,偃月刀径直掉落在地,却是先竞月整个身子竟已全然不听使唤,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
先竞月这一惊可谓非同小可,伴随着言思道呕哑嘲哳的笛声不断,转眼之间,先竞月视、听、嗅、味、触、神六感尽失,整个人犹如飘荡在无边无际的空白之中,仅余一念神识尚存,便仿佛是溺水之人浸在水里,既冲不出水面,又踏不到水底,从头到脚还动弹不得。紧接着又听刺耳的笛声中传来言思道的笑声,扬声说道:“竞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要知道言思道此时正在吹奏他那支短笛,又怎有闲暇开口说话?况且自己今日已然和此人对持良久,这“好久不见”四个字却从何说起?先竞月惊疑之间,再一仔细辨别,言思道这话倒像是从自己身上传来,又或者是根本便是自己在说话?不料他刚一生出这个念头,言思道的声音又随之笑道:“竞月兄果然聪慧,如今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正是佛曰‘无我之相,无人之相’!”
听到这话,先竞月顿时心中一震,想起师妹谢贻香曾提及,说言思道有一门“化身千万”的妖法邪术——简而言之,便是以类似催眠术的手段,将他的记忆、才识和智慧原封不动地尽数灌输于别人脑中,令中术之人丧失原本的神识,从而以“言思道”的身份自居,沦为他本体的一个“化身”,以此实现近乎永生的不死不灭。就连谢贻香昔日在鄱阳湖时,也不慎中了这一邪术,若非天涯海角阁海一粟的镇压和得一子的化解,只怕也早已沦为了言思道的一个化身。
此时看来,自己分明也是中了言思道这一邪术,而对方此刻所吹奏的笛声,自然便是要唤醒自己脑海中“言思道”的神识,继而鸠占鹊巢,彻底接管自己的身体,最终令“先竞月”其人再不复存在。只是以自己的修为和谨慎,实不知是何时着了对方的道。刚想到这里,脑海中言思道的神识似乎知他所想,当即笑道:“竞月兄可还记得洞庭湖畔那一夜?”
这话一出,先竞月终于恍然大悟。话说数年前自己曾与此人同往洞庭湖的龙跃岛拜山,连番苦战之下,为求击退神火教上一任流金尊者,自己不惜向八百里洞庭湖水出招,终于为杀气反噬,身受重伤。当时言思道将自己背负至湖畔林中,醒来时便觉记忆恍惚,头疼欲裂,还道是受伤之故。如今再一细想,当时言思道手里,依稀便是拿着这支短笛,显然是趁着自己重伤昏迷之际暗中施术,从而将他的神识灌输进了自己脑海之中,却一直深藏不露,为的便是今日这场反目成仇之局。由此可见,此人心机之深沉、布局之深远,实在令人发指。
只可惜先竞月虽已想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是为时已晚。面对言思道这近乎妖法邪术的手段,纵是先竞月修为通神,眼下六感俱失,也是全无对策,只能坐以待毙。但听对方笛音越来越高,其声之尖利,吓得四下黑甲军士纷纷捂上耳朵,当中先竞月仅存的一丝残念犹如狂风中烧至末端的香线,只需笛音再有两个转折,便将熄灭殆尽,从而令他整个人彻底被脑海中“言思道”的神识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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