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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2节

“《列子》云,黄帝时,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巫咸。又有《吕氏春秋》中《勿躬》篇说,巫彭作医,巫咸作筮,可见巫之源极早,及至商周之时,至于极盛,朝中有治史的巫史,有治病的巫医,有祈雨的巫尪,有养马的巫马。但之后,巫便渐趋式微,乃至如今之世,已少之又少。究其缘由,乃于祖天师灭巫。小僧一直不解,道源于巫,为何祖天师要灭巫?”
听阳梵和尚问的是这个问题,说实话赵然很有些诧异,道门夺占中原六百多年,与西方佛门对峙,两边提到的话头,更多是关注于对门身上,即便偶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教出来捣乱,那也是纤芥之疾,不太关注的,至于巫,则更是罕有人提及。
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阳梵和尚是当真研读过不少道藏的,属于“真读者”,而非“随意喷”。
对于这样的和尚,赵然肯定要大力支持、答疑解惑,于是问:“大师从何得知,道乃源于巫?”
阳梵答:“降神、祈福、卜算、治病,此非道之承于巫?”
赵然道:“大师所说的这几点,佛门有没有?是不是承于巫?”
阳梵呆了呆,恍然道:“是小僧想差了,诸教并立,并非一脉相承。那道门的法术、符咒等等,与巫相似,其实也是并立而非传承了?”
赵然点头:“我道门科仪中的剑、印、丹、衣,均自古时朝服而来,符箓咒文则传于天庭,与巫何干?大师刚才说到相似,巫咸之擅卜卦,卦从何来?卦从伏羲氏而来,能说卦为巫之所传吗?”
赵然又道:“再说一点,道为道学,巫为巫术,学和术之间的分别,切切不可闹混了。称道为学,是因为道所探究的,是古往今来上下宇宙的总体认知,而巫呢?巫则从未有过如此成体系的认知,他们仅仅是看到了一点皮毛,而没有深入探讨其中的内在法则,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思想上的混乱,到了后期,许多大巫甚至连字都认不全了,专司操神弄鬼、搜刮百姓、逼人建庙、强迫祭祀,甚至以活人祭祀江河,如此之巫教,祖天师率道门灭之,岂非正合天道?”
阳梵喜道:“多谢道长解惑,小僧胸中块垒平息矣。”
赵然温言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只不过大师身在西夏,又非道门中人,没有条件专心修习道藏,故此有些迷障也很正常。”
阳梵道:“也不知今后有没有机会,前往大明。”见赵然表情有些惊讶,笑道:“道长不需为小僧担心,在我菩提堂、玄叶堂中,有许多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都要研读道藏的。”
这下轮到赵然若有所思了,天龙院允许院中僧侣研习道学,但简寂观却禁止道士接触佛学,人家天龙院的这项举措,道门需不需要借鉴呢?
这时,菩提堂中已经聚集了十多个僧人,都是留在菩提堂和左近玄叶堂的值守僧,各自围坐一旁,静听阳梵向赵然的提问,并不时发问,见他们完全是请教而非辩难,赵然在解答之余,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由阳梵大师的话题说起,贫道再讲几句。从巫教和道门的兴衰对比中看,一个教派若是没有合理、自洽、完整、成体系的哲学支撑,最终的发展,要么不合人之本性从而祸害世间,走向没落甚至消亡,要么故步自封而禁制人之思维,从而不合时乃至宜引发整个修行世界的倒退。”
“以我道门为例,先有老庄之道,而后有祖天师之道门。老庄之道,穷究万物生成、变化、发展之理,其后又有无数先辈祖师不断探寻、完善,将之发扬光大。此道不以岁月悠久而消亡,不以朝堂更迭而兴替,包容并蓄,源远流长,为我华夏延续久存之道统。以此为载,我道门自可经久而长盛不衰……”
“……以贫道观之,佛门亦是此例,可称先有佛学而后有佛门,由此才有西方世界大小佛国。阳梵大师和诸位大师能够有此专业精神、有此专业态度,潜心于学问而探究天地,此乃正途,贫道为此欣喜而诚服。以上,与诸位大师共勉!”
第二十五章 舍利子
赵然讲的不是具体的道藏经文,不是道法道术,不是斋醮科仪,他讲的是道的传承,讲的是学与术的区别,是关于什么是道统的问题。
能够以道门修士的身份,在天龙院中向僧众宣讲道统,这也算是天龙院建院五百多年的头一遭,可惜并非正式宣法,否则足以载入佛门史册了。
虽说听讲的只有区区十余个僧人,但赵然也足感自豪了!
讲法完毕,菩提堂中的僧人们各自合十,恭送赵然离开。
此后几日,获准前来官驿拜访的僧人便陆续多了起来,包括明觉、闻达、阳梵等僧人都经常前来向赵然请教,旁边住着的张居正对于僧人前来向赵然请教道法学问十分惊讶,便也加入到了听讲的行列中。
到得第七日时,赵然被邀请参与玄慈大师荼毗法会。当日,天上乌云密布,牛毛细雨漫漫洒洒,明觉说,这是天地为之感应所生的法象。
天龙院内外人山人海,无数高僧、权贵、善男信女来到天龙院,恭送玄慈虹体。
按照玄慈大师临行前发给文音等人信件中的遗愿安排,虹体将焚化,所结舍利子交由天龙院处置。此为大慈大悲之举,为佛门所传颂。
午时,供养了七日的玄慈大师虹体端坐于佛龛之内,被广法、广真等四名太慈寺僧人抬出。前导十八名僧人、后护十八名僧人,各持天伞、香炉、莲灯、花笼、如意、拂子等物在旁随侍,玄生在前手捧戒盘,盘上放着的正是玄慈大师的证道金钵。
队列自大雄宝殿而出,沿着兴庆主街向西,绕过碧波荡漾的金波湖,湖畔杨柳在风中轻摆着枝条,好似也在向玄慈告别。
大队出西门,向着城外塔林而去。
自天龙院出城至塔林的道路两旁,各大寺庙的僧侣一齐出动,立于道旁诵念经文,皇城司衙役、翊卫司禁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维持着道路的通行。在他们身后,是十数万兴庆百姓、周边部民,都自发前来为玄慈虹体送行。
塔林距城不远,仅仅二里多路,进去之后,荼毗场前聚集了更多的僧人和信众,都在默默等候。
广法、广真等太慈寺弟子抬着佛龛上前,穿过人群,将佛龛置于早已搭好的荼毗法坛之上。由玄生大师带领,太慈寺众僧将金钵置于玄慈膝前,依次拈香、至诚跪拜。
印光大师代表佛门主持荼毗法事,他拄杖说法:“切以生死交谢,寒暑迭迁,其来也电掣长空,其去也波澄大海,是日即有新涅槃证道之上座玄慈大和尚,与此间缘法既尽。大梦俄迁,了诸行之无常,乃寂灭而为乐,欲赴荼毗之盛礼。既随缘而顺寂,乃以荼毗,焚两百七十年传法苦行之身,入一路涅槃之境,惟愿慧镜分辉,真风散彩。菩提园里,开敷觉意之华,法性海中,荡涤心尘之垢。”
说法完毕,印光大师手举“三昧火”,口吐荼毗法语:“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烧!”
“三昧火”打向法坛,法坛之上顿时炙热生焰。与此同时,数十名高僧一起施法,纷纷以佛火助焰。
当其时,天空中密布的乌云忽然打开了一道口子,日光如有形之质,定定罩于法坛之上,成轮圈之光。
赵然望着这道日光,心中不禁有所触动,暗道这佛门果然是有大门道的。
荼蘼法事之后,众僧上前整理法坛,共得了六十九枚舍利子。舍利子是佛门高僧凝集戒定慧之法力所成,是心和佛相合的表相,个个状似乎琉璃水晶,坚如磐石,内蕴无上法力。
赵然暗自揣测,从功利的角度分析,恐怕这才是佛门看重玄慈虹体的主要原因之一吧。
就听明觉叹道:“舍利子如此之多,成色如此之庄严,可见玄慈大师修为之高深、功德之无量,当可列入我西夏佛门六百年之前三了!”
“这些舍利子如何处置?”赵然问。
明觉道:“按照规矩,一般选取九枚入塔林安置,以代虹体原身,但能得这么多也有点出乎意料,怕是要选葬十八枚。其余的交由菩提堂,或许会给太慈寺两三枚以为留念。”
舍利子捡取完毕,随即便在塔林中举办了舍利入塔仪式。众僧齐念弥陀经一卷、三真言各三遍,即恭请舍利子入塔封存,果然封存了十八枚。
赵然还想再看那金钵有无变化,却已经找不到了,想必是被玄生大师收了起来。
如此一来,赵然身为国使的正事便算完结,待来日陛辞西夏国主李乾顺之后,他就可以启程回明了。而陛见之日定在明天,这就显得十分匆忙了,有种“你赶紧滚蛋”的意思。
赵然有时候也在想,或许这是年轻而雄心勃勃的国主,对于大明亮出来的态度?
不过这也难怪,刚将白河以东的数百里土地打下来,你愿意“盛情款待”才不正常吧?只是似乎没必要那么毛躁罢了。
当晚,赵然和张居正碰了个头,吩咐十二名亲兵护卫收拾行装,等明日陛辞之后就返回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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