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景致摩的选择,赵云楼也算理解。因道:“继续。”
于是,景致摩又点了几个人名,有些是他现在潼川府紫阳宫的下属,有些是他当年在龙安府西真武宫的同僚,其中甚至还有夔州出身的道士,令赵云楼稍觉放心。
有这么十来个人帮衬,一个新道宫的架子便搭起来了。
赵云楼暗想,难怪张云兆当年大力培养此人,此人真是称得上一个“稳”字。
说完了道宫内部搭架子的人选,赵云楼让他接着说四座道院的监院人选。相比于道宫的三都和八大执事,这四个监院人选分量更重一些。
景致摩因此也慎重起来,每说一个人,就要思索片刻。
赵云楼就静静的听着,中间不时发问,也仅仅是问为什么,而不做倾向性陈述。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赵云楼问:“为何是赵致星?”
景致摩道:“赵门头为人可亲,与人相处极善,之所以把他安排在永镇,是因为叠溪千户所部民较多,我相信他可以很好的处理各部之间的关系。”
赵云楼追问:“既如此,为何不放在红原特区?按照你的说法,与红原三部打交道的事情,不是他更擅长吗?”
景致摩道:“那里不同,我认为更需要的是强硬手腕。既然总观已经定了‘特区’的布道方略,我也不好擅自变更,但我认为这已经稍显软弱了,所以应当选择一个敢于开创、心志坚定者去红原,我认为安悦太乙院的曾致礼就很合适。他一手扑灭过苗部之乱,所以我想让他去红原当方丈,至于红原的监院,是不是由总督府委任?会是谁?”
“总督府还没有做出决定……还有吗?”
“还有几个人,我觉得也适合去松藩。”
“说说?”
“黎州水合庙的庙祝兰致合、君山庙祝赵致然……”
赵云楼愣了愣:“赵致然?”
景致摩点头道:“赵致然此人,我是心有芥蒂的。但老都管宽心,我景致摩非是因私忘公的人。既然老都管已经讲得很明白,赵致然的身份与总观戒令不相违背,那我举荐他又有何不可?”
赵云楼问:“你打算举荐他做什么?”
景致摩道:“赵致然当年在无极院时,月考、岁考皆为一等之列,入门一年便超过了很多学经多年的同门,由此观之,其对道经的领悟能力是非常强的,功课也必然是极其扎实的。而他在君山庙的几年里,屡屡于治策上皆有创举,能够提出很多新奇的思路来,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不如他。”
第七十一章 何为胸襟
景致摩承认自己不如赵致然,这句话让赵云楼对他的恶感又褪去几分,点头道:“你有这份胸襟,也算难得。”
忽问:“前几日,提调署内传言赵致然策论极佳,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景致摩点头承认:“的确是我所言,也是我的真实想法。只是不知怎么流传了开去。”
赵云楼摆摆手:“传开便传开吧,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接着说。你打算让他去松藩哪个地方?是去哪个庙当庙祝?”
景致摩道:“不去庙里,也不去院里,而是去道宫。”
赵云楼皱眉:“他在君山庙做得如此出色——信力簿你也看了,全省乡庙第一,超过了青城庙。举荐他去道宫做什么?”
景致摩道:“举荐人才,当然是要举荐他做最合适的事务。我认为,他的大才远远不是一个道庙能够容纳的,但是让他去道院,连跳两级,却又与成例不符,且年纪轻轻,容易遭嫉,反而是害了他,此非我道门用人的本意。”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倒令赵云楼一时间不好回答。
景致摩微笑道:“在我看来,他功课扎实、经义精深,治策如此新奇,思路如此开阔,最合适他的地方,应当是经堂之中。除了可以专心学问,提出符合整个松藩卫适行的好策略,还可以带出一批学问好、有见识的人才,岂不是比困居一隅强上百倍?因此,我想举荐他为道宫经堂的静主——这个值司,他当年在无极院也做过,想必轻车熟路。他若想做事,以道宫经堂静主的身份,我让他专责一项,岂不是更名正言顺、更有高度?”
经堂静主,这是整个道门十方丛林中最清贵的职司之一,每一个静主的将来,都是很大一片光明锦绣的前程。李云河、赵云楼、景致摩等人,当年都是从经堂中走出来的,要么经主、要么静主,这样的履历,也为他们之后的一帆风顺铺垫了坚实的基础。
更何况,松藩地区即将设立的道宫,要比别处州府道宫高半格,赵然如果当了静主,相当于无极院三都的级别,而且更加尊贵。
作为相互间“仇视”的其中一方,景致摩此举,算得上相当大度了。
不,不仅仅是大度,而是胸襟开阔,极有气魄!
赵云楼满心狐疑的打量着眼前的景致摩,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云楼回去后,便将自己和景致摩的一席谈话原模原样告知了李云河。
李云河听罢,捏着茶盏良久不语。
赵云楼想了想,问:“莫非他想拉拢赵致然?一个府宫监院,即将登上省观三都一级,有这个必要么?渝府的刘师弟当日为他和宋致元、赵致然缓颊之时,他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没过几天,就能唾面自干?”
李云河忽道:“劳烦师弟,再走一趟,把这番话告诉赵致然,看看他是怎么说的?”见赵云楼有些不解,缓缓道:“不在山中,其实更加难以见识真貌。”
赵云楼似有所悟,点着头要出去,却又被李云河叫住:“你去不好,想听真话,师弟还是去找宋致元谈吧,把这些话告诉宋致元,其余什么都不用讲。”
赵云楼去寻宋致元的时候,水合庙的庙祝兰致合正在赵然的房中,他是专程过来拜访赵然的。
因为赵然头上有“馆阁仙师”的光环,所以兰致合的态度很是恭敬。
赵然对这位在困境中依然做得很出色的庙祝很有好感,与之详谈甚欢。
道门总观是以信力值总量来排名的,殊不知这种排名方式其实并不全面,赵然在看总量的时候,习惯脑补一个人均值,只可惜信力簿上没有各地的人口数量,只能在合适时机自己去收集。
询问了黎州水合村的人口情况后,赵然对这位兰庙祝的能力又高看了一眼。水合庙所在的水合村及周边山区,人口加起来大约两千多人——具体数目兰庙祝也说不清,这倒不是能力问题,而是理念问题。
按照这个数目推测下来,如果取中间值的话,水合庙的人均信力值,嘉靖十九年约为十三圭。君山庙的人均信力值则为二十五圭,大概是水合庙的一点九倍,不到两倍的样子。
当然,赵然计算君山庙人口的时候,是把西线和东北线两条道路沿途的百姓,包括青口镇那一千多人,都纳入进来计算。如果单纯计算君山本地百姓,人均信力值则超过三十圭。
这么一算,水合庙的成就其实是相当了不起的。要知道,君山地区赵然的投入是多少?水合地区兰致合又能投入多少?二者的投入量相差巨大,不是一个等级上的水平。
如果这么比较,依旧找不到清晰概念的话,可以再拿同为无极院辖下的龙山庙来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