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向上的门路
剿灭宗家庄之行,赵然旁观了一场杀戮大戏,平白拿了五千两银子,当真是发了一笔大财。这两天,赵然自己都觉得恐怕穿越者当真是自带光环属性的,否则别人当了好几年方主,屁大点事情没遇到,自己上任刚几个月,就碰上了这桩大案。
直到向宋监院禀告此行经过的时候,宋监院提了一句,说宗唯吾私设道坛、歪曲教义一案去年底便已被百姓揭发,本来金县尉是要立刻上报道院派人捉拿的,可正巧无极院遭逢职司更迭,所以金县尉以详加查访为由,一直压到了近日。
赵然起初没在意,离开监院舍以后才忽然醒悟,这桩案子哪里是什么碰巧遇到,分明是金县尉特意压下来酬谢自己的。
念及此意,赵然又特意去了一趟经堂,向经主方致和询问金久的学业。金久如今的道名唤作金致久,目前为止已入经堂五个多月了,其实赵然不用问也大概猜测得到,以金久纨绔子弟的秉性,断断是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改过来的,功课必然好不到哪里去。果然,这五个月的月考,金久都排名在后,若非他是赵然大力举荐之人,高功刘致广甚至都有将其黜落的念头。
赵然少不得又替他说了一番好话,请方致和多加看顾一些。
这几天,赵然不用去慈善堂也能感受到,慈善堂那边进展无碍,因为他气海内的功德力每日里的增加量又恢复了以往的水平,甚至还有所超出,说明慈善堂救助的穷苦百姓又多了一些。
可是这些功德力的增加看上去似乎不少,但赵然总觉得离“道士”境的要求还差得很远。综合《先天功德经》与《正一符法》的论述,想要开始“炼精化气”,使精与法力相合之前,必先使法力填满气海,也就是感受到气海“肿胀”,如此方算是入了“道士”境,可受道士符箓。
可自己转化了那么多功德力,可想要达到气海“肿胀”的程度,至今仍觉遥遥无期——这是一种修行的直觉感受,无法量化,说之不清,但又知道必然如此。
其实赵然自己也推测过,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办了那么多善事,不到半年就能够感受到气海内的法力如一团火焰般不停跳动,其速应当是很惊人的了。可在他潜意识里,拿来比较或者说追赶的目标是华云馆的周雨墨和诸蒙二人,不免就有些心急上火。周雨墨一年多前就已入了羽士境,而诸蒙这厮的天份又是他亲眼所见,赵然因此而感到紧迫和焦虑也不能说错,他实在是不想被这两个人甩得太远。
想要迎头赶上,赵然就必须想办法发一笔“功德力”横财,他原先设想从青苗钱入手,一举解决穷苦农户借贷上的难题,由此惠及谷阳县数万百姓,可无极院谈妥了,谷阳县也答应了,偏偏卡在一道西真武宫批准同意的公文上。
想来想去,赵然也没想到应该找谁,最后没辙,还是得去找宋致元。
可宋致元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与西真武宫的交情仅只是认识一些人而已,否则以他在无极院深厚的执事资历,升迁监院一事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波折,最后还要通过赵然才勉强上位。想要西真武宫出具公文,允许赵然参与青苗钱的借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支持赵然与豪绅大户作对,凭宋致元那种“点头之交”的关系,不可能有人愿意出这个头。
至于新从无极院升上西真武宫的那两位,钟腾弘和赵然没什么太多交道,蒋致标虽然和赵然有旧,但也仅仅是有旧而已,且蒋致标新入西真武宫没多久,尚自根基不牢,想要他出面帮这个大忙,着实有些难为人。
赵然对宋致元的回答感到很失望,但他也很理解,并没有因此胡搅蛮缠,离开的时候,宋致元倒是送了赵然一个消息——高功刘致广似乎在西真武宫有些门路,因为他能升任高功,据说有西真武宫中高层的臂助。
刘致广么?赵然一听就兴冲冲去了经堂,他和刘致广有着深厚的“友谊”,若是刘致广有门路的话,那当真是不用白不用。
听说了赵然的来意,刘致广“劝解”了片刻,见赵然一意孤行,非要做成此事,于是便不再阻拦,反而坦诚相告:“不瞒师弟,师兄我确然在西真武宫有些门路,与都管景致摩颇有交情。”
“都管?”赵然一听,便有些泄气。道门之中,三都地位确实尊崇,仅在监院之下,但三都平日里是不太管事的,只在重大事项上有发言权,赵然求取西真武宫下达公文属于日常琐事,既可以说是公事,又带有浓重的私事成分,这类事务三都这类人物一般不管,也确实不好插手。
刘致广解释道:“这位景都管与其他人不同,虽说是三都之列,却是个异数。说直白一些,别的宫院之中,三都位分虽尊,却是养老的,几乎没有再上一层的可能。但这位景都管却才三十多岁,正当盛年。有传闻说,景都管是监院张云兆特意培养的,用来接身后事。而且景都管背景极深,具体如何我也不太清楚,但,他和于致远相交莫逆,师兄我能结识景都管,便是因为于致远的缘故。”
“哦?果然如此?然则高功师兄可否代为引荐?”
“没有问题,包在师兄我身上,待我修书一封,你持信前往西真武宫便是。”刘致广也不含糊,当即写了封信交给赵然:“具体的事情师兄我就不在信中说了,你见了景都管后当面商议吧。”
“这个自然,师兄高义,师弟我铭记于心!”
有了刘致广的书信,赵然便打算动身前往西真武宫。可就在他准备下山之际,县衙来了名刑房的书办,通知赵然前往县衙,参与会审宗唯吾余孽一案。
赵然是此次清剿宗家庄名义上的负责人,这些后续手尾是他的职责所在,反正自己也要下山,便顺道先去县城一趟就是了。
宗唯吾一案的定性是“私设道坛、歪曲道门经义”、“自称仙圣、蛊惑百姓、宣扬末世邪论”以及“私藏弓弩、涉嫌谋反”等三大罪状,无论哪一条都是妥妥的株连九族的大罪,因此也没有什么好审的,无非是量刑轻重的问题。
主审是赵然、董主簿和金县尉,赵然代表道院,董主簿和金县尉代表县衙,其中又以董主簿为首。谷阳县是上县,不仅配备了县令,而且还有齐全的佐贰官,也即县丞、主簿。佐贰官平日里无事,因为一切都有县令直接主持,可这两个官职毕竟是朝廷正式任命的经制官,在县令有事无法出面而委托主事的时候,地位是相当高的,而且说话也很有分量。
赵然两年前见过董主簿,不过那时的赵然还只是个经堂初哥,随同当时的蒋高功为董主簿布设斋醮法坛,以贺乔迁之喜,在董主簿面前属于上不得台面的小角色。可两年后的今天,他已经能和董主簿对面而坐,平分秋色了,想起来不禁有些令人恍惚。
赵然以为董主簿多半是记不住自己的,可没想到董主簿却首先提起了两年前那场斋醮科仪,其间很是说了些非常“温暖”的言语,比如说当时见赵然时便感觉其人如何如何,将来会如何如何等等。听得赵然很是纳闷,不过心里也确实受用,无论如何,一县主簿为了和你搞好关系而做足了功课,怎么说都是相当给面子了。
寒暄已毕,赵然和董主簿一左一右,金县尉稍稍居于下首,几个刑房书办围坐两侧,各自研好了浓墨,衙役解差等分两班站好,一切准备妥当。
董主簿以眼色向赵然示意,赵然颌首,于是董主簿高声喝道:“带人犯!”
第二十九章 断案和门礼
赵然穿越前加穿越后,算得上两世为人,但从来没有升过衙、断过案,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意思。今日要审结的是宗家庄中被捉拿的一干女眷,老老小小,约莫二三十人。
宗家庄被攻破后,赵然气海内的功德力猛增了一截,这让他明白,铲除愚弄和蛊惑人心的邪教,同样是件长功德的事情。这次过来,他也有顺道再多体悟体悟的想法。
今日的过衙断案其实就是个形式,按照朝廷的法令,宗唯吾犯下的事情太大,基本上家眷都没得跑,不是处死,就是流徙三千里,或者发卖为奴。在堂上走一遭,就是区分一下谁处死、谁流徙、谁发卖的问题。
这些女眷中还真有被宗唯吾洗脑的,一个个带上堂后坚不认罪,无论上多大的刑具,都始终咬死了一句话:“大劫将至、舍生取义。”至于什么是大劫,舍生以后怎么个取义法,这些人却茫然不知,看得赵然也不禁为之深深感到悲哀。
董主簿征询赵然意见,赵然只能回答“依律办”,于是董主簿下签,这些人便被拖了下去,等待她们的将是斩刑,不过需要报到刑部复核,问斩的时间将在“秋后”。
还有一些上了岁数的女眷,她们倒是比较见机,一个劲地认罪,于是被判了流徙,充边镇为役。另有八个女童则在十二岁以下,甚至有好几个不到五六岁的,都被吓住了,在大堂上哭哭啼啼,看得赵然心里也感到很不是滋味,这几个女子的命运将是发卖教坊司为奴。
案件审结得很快,董主簿将呈状递给赵然过目,赵然画了押,董主簿和金县尉也跟着画押,官司便算了解。
赵然看着那几个年幼的女童,总觉得心里烦闷,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处似得难受。忽然一个还结着双鬟的小丫头大哭了起来:“我要吃饭,我好饿啊……”
赵然心口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假装淡定了,转过头来向董主簿道:“这几个孩子都还小,哪里懂那么多事情,想来宗唯吾之事也必与她们无干,可否法外容情?”
董主簿为难地看了看金县尉,金县尉咳了一声,道:“赵方主,此为朝廷大律……”
赵然点头:“贫道懂了……这样好不好?不是发卖教坊司为奴么?贫道出钱,再把她们从教坊司买过来。”
董主簿犹豫片刻,叹道:“方主慈悲,如此也好,不过还需禀明孔县尊。”
赵然就在衙门里坐等,待孔县尊同意后,立刻差人找了教坊司的管事过来,转了道手续,赵然便以六十八两银子的代价,将这八个女童买下了。
让赵然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功德力也同时增加八丝,也算是善心有所回报。
将这些女童送到了城东的慈善堂,赵然嘱咐李管事悉心照料之后,便踏上了官道,向着西真武宫赶去。
西真武宫坐落在龙安府府城之中,平武县是龙安府附郭县,因此实际上就在平武县城之内。这回赵然孤身前往,没有带别人,可以让老驴撒了欢地赶路。这老驴脚力当真不俗,只用了一日工夫,便赶到了平武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