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不知道她将会在哪里上船,她将带着我爸之前准备的现金偷渡出去了。
想必她又可以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新生活。
我爸说:“不要想太多,先专注眼前的危机。”
我深以为然。
我需要先去学校,我那套昂贵的工具放在学校解剖室。
我很庆幸我爸居然有一张轮椅放在林凯家备用。
我爸和我走的时候推着轮椅,上面绑着一个大皮箱。林凯的老婆看着我开始流泪,她说:“宝珠,我……”
我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嫂子,什么都别说,我会没事的。”
我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轻声对她说:“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
晚上的小路并不好走,庆幸的是这条路我爸熟,而夜晚对我的妨碍不大。
当我们终于上车后,我再次缩进了车后座下面放脚的地方。
车子开动之后,车里很黑,很安静,我们都没有说话。
逐渐响起来的哽咽的哭泣声,强忍着吸鼻子的声音,抹了一把眼泪的唏嘘的声音,还有我爸终于忍不住说出口的声音:“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这种强忍着的哭声比嚎啕大哭更直击内心,我无法想象这个六旬的老人泪流满面却强忍着的模样。
我选择闭上眼,回忆着从前的那张我和珍珠的唯一合照。
珍珠穿着白裙子,手里捧着一把小雏菊在阳光下大笑,而我穿着短裤,打着赤脚,手里提着我的沾满了泥巴的凉鞋。
那时候我刚一脚踩进泥里,而妈妈非要现在就拍照引起了我的强烈不满。
妈妈那时候长什么样子?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们四个人的合照。
我在中央广场的那条被那棵偌大的古树树荫遮住了监控的林荫道里下了车。
也终于拿回了那辆斯巴鲁森林人的钥匙,时隔并不久,却恍如隔世,我曾心心念念的、以为没有用武之地的计划就这样猝不及防在我面前展开。
在我要走时,我爸喊了我一声:“乖女……”
我回过头,看到他散乱的白发,看到他湿润的眼角,还有他努力忍住的表情,我说:“爸爸,再见。玉珠还在等着你。”
我爸的车在我身后开走,他还有他必须做完的事。我也有我的。
我一个人推着轮椅走在那条绿化带里的盲道上,轮椅上绑着那个皮箱,轮椅轱辘轱辘的滚动着,只有我知道皮箱里有什么。
托二手车行女老板的福,斯巴鲁森林人即使是台报废车,却依然用起来很顺手,隐藏的楼梯让轮椅很顺利的滚进了车里。我也很顺利的把车开到了学校,停在湖边。
我需要先去实验室拿工具。已经放假了的空旷的校园正在进行维修。我沿着维修的围墙走,走在路灯照不到的黑影里。
然而下一秒,我觉得我迈不动自己的脚,它恍如被灌进了沉重的铅。
我看到了黎致远的车,和在楼下花坛边坐着的黎致远。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他每晚都在这里?
这一瞬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攫住了我的心脏,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绕到了实验楼的背面。实验楼的背面是学校占地很宽的景观湖。沿着粗大的水管,我爬上了二楼,从窗户进入实验室。
我大概只想了两秒钟,我打开了灯,等装好工具包之后,我等了大概三分钟,又重新关上了灯,再次爬窗从水管下楼。
我只有不到七个小时的时间,在明天早晨五点之前,我必须要赶回学校,除去来回在路上的两个小时,我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
我只是没想到,在我动手前,当我将皮箱打开后,柏荣齐的身体还是温热的,这当然不是死后的余温。
我颤抖着手摸向他的颈动脉,我不敢置信的发现,我摸到了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跳动。
他还没有死,或者说,他还没有死透,如果对他进行急救,他还能活过来,甚至会活得很健康,除了他脖子上深深地勒痕会保留很久才会恢复。
我想起了黎致远,他含情的双眼,他柔软的唇,他笑起来嘴角大大的括号……
他说:“宝珠,如果做了,我不甘心再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他说:“宝珠,对我公平点……”
他说:“宝珠,你这样,让我要疯了……”
他说:“宝珠,我爱你。”
我真的想过要和他一起,去看看世界有多大多美,我也想过要和他一起,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的包里,有可以救眼前这个人渣的药,也有可以让他彻底死透的药,还有那把闪着银光的手术刀……
我左手可以救他,右手可以杀他!
我闭上眼,珍珠就在我眼前,还有林凯老婆的,还有其他人的……
我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滑落。
对不起,黎致远,是我不配。
我伸出了右手,我的手很稳,一点都没有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