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管事是位身形不过五尺长相普通的男人,反抗激烈,莫怪乎孙知府押他过来弄得满脸的汗,听闻孙知府的话就喊上了冤,道:“大人明察啊,小人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在收拾房内罢了,是知府大人误会了,硬要押了小人前来。”
翟霆见着二管事当真被抓了来,且还是要逃跑之时被抓个正着,一颗心已是提到了嗓子眼,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觉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反而说得越多越要被抓住把柄。
元理韫却好整以暇,道:“不是孙知府要押了你来,而是本官命孙知府押得你来。”
“小人是犯了什么罪,大人要审小人总要有个原由。”二管事还想狡辩。
元理韫挑挑眉,忽地探手入怀,当着众人的面掏出了几张纸交给了侍卫,侍卫会意,将之摊开拿到了二管事面前,就听元理韫冷声道:“犯了什么罪?那是马场场工和仵作的供认状,二人皆指认是翟府的二管事,也就是你指使的他们谗害翟场主,本官也都一一查实了来。且你之所以会指使他们谗害翟场主,乃也是受了江源道中马坊的多名官员指使,这才买通马场的场工给马匹喂食添了有火炭母的饲料,致使马匹腹痛失控,令翟场主摔下山坡殒命;还有......”话音蓦地顿住,冷瞥了眼一旁坐于椅上面色煞白额际已流下了大滴汗珠的翟霆,接着道:“你多次助翟家主将其名下的私铺收益存储到泰隆钱庄,而后将银票亲自送到那些官员府中,你包袱里的银票,若不是你私吞的便是翟家主或是那些官员给的打赏吧。”
太仆寺、尚乘局皆是马政机构,而其中太仆寺主要是负责生产环节的供应,还有马匹的饲养和繁殖,大周朝车辆马匹及相关的制造,为皇上的出行驭马驾车,每年对马的祖先进行祭祀,整理相关账目便于以后的官员查验等。
太仆寺在南北两个畜养场所在的道中下设有马坊,由牧监掌管,翟府的畜养场虽是归翟府所有,但其中马场的运营时时都要与马坊打交道,受其管制。
而包袱里的银票,无疑是明晃晃地打了翟霆的脸面,先前还口口声声编了一段可笑的借口想以此转移元理韫等人的注意,实际他人却早已查了个透彻,铺子收益的去处也早已查得明白,不过就是在套他的话罢了!
“小人......小人......”元理韫说得全然都对,二管事想反驳,却发觉自己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得一个劲地喊冤,转瞬突地反应过来,跪爬到翟霆面前,求道:“老爷!老爷!奴才是冤枉的啊!老爷您要帮奴才啊!”
今日钦差大人突地上门他便一直暗中留意着动静,得知竟是为的要开棺验尸紧张又害怕,但见家主老爷一直不同意便也决定再等等看,可谁知等来的却是族中德高望重的三叔公来了,紧跟着突然间又请走了别的主子们,可却独独留下了三叔公和家主老爷、大夫人、三少爷,他意识到事情有变,慌忙收拾细软要逃,却哪知被孙知府逮了个正着,错失了逃跑的机会。
他不想被抓进牢里,不想死啊!
可翟霆却只木然呆坐在了椅子上,任凭二管事怎么哀求都没了反应,他已自身难保,如何保得了他。
元理韫却还嫌不够般,打开了先前侍卫交给他的盒子,将证据一一摆了出来,道:“翟场主的账册,记录的二管事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去的泰隆钱庄,与泰隆钱庄的账册亦是一一皆都能对得上,且还有二管事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去的各位大人的府上,皆都详细记录着;泰隆钱庄的账册,清楚地登记着,翟家主仅有存储的记录,没有取用的记录,而马坊多名官员,仅有取用的记录却没有存储的记录,数额虽只是大致对得上,但想必再详细调查,定能查个一清二楚。”
元理韫每说一句,翟霆与二管事的面色便愈加惨白一分。
最后,他在二人心中更是投下了一个一块巨石,令他们彻底颓然而倒,再无辩驳之力。
只闻他清透温润的嗓音却吐出了令人颤栗不止的话语,道:“本官已手书一封予江州巡抚樊大人,请其调兵前来助本官审理马坊内涉案的各位官员。”
江州巡抚樊大人乃是元理韫的父亲元勊的同科,多年挚友,此次元理韫又是以钦差的身份前来查案,樊大人没有理由拒绝相助。
竟请其调兵前来,调兵前来做甚?那些官员谗害忠良,谋私夺利,罔顾国之军事,该抄家的抄家,该判刑的判刑啊。
翟霆、二管事二人已吓得面无人色。
元理韫起身,冷睨着二人,最后道:“翟府二管事,勾结官员,收授钱财,谗害翟场主,逮捕归案,等候判刑。翟家主,勾结官员,涉嫌贿赂,账册之事仍有待查明,即日起拘留于府牢中,翟府中任何人等不得探视,待本官呈上奏本于京中,等候皇上处置!”
第149章 案子后续
是夜,元理韫交代好孙知府一些事宜,直忙到将近二更天才与宁辞戍二人回到别院。
二人奔忙一日,身与心皆疲累,只却还不能安置,元理韫径直便进了书房,宁辞戍犹豫一瞬,便也跟了上去。
元理韫进了书房直往书桌后去,研墨润笔,宁辞戍见了,只得自己吩咐下人去让厨房煮了清淡的面送上来,两人直忙到此时还未用膳。
元理韫在一旁写信、写奏本,宁辞戍安静坐在起居间里喝茶。
想必回别院的途中也没停了思索,信和奏本皆落笔行云流水,不过片刻,便已将两封信和奏本写好,再将之封好,便连同所有账册都交到了黑衣侍卫手中,郑重嘱咐道:“奏本极为重要,奏本内容绝不能泄漏,这些账本亦是,快马回京,将这些都亲自交到你家主子手中。”
兹事体大,奏本和账册至关重要,是楚巽推举的他担任钦差一职,他将查到的证据交给楚巽无可非议,且这些证据举足轻重,由楚巽亲自交给皇上,他才能放心。
黑衣侍卫便是楚巽安排保护元理韫的暗卫之一,听闻此番吩咐稍有迟疑,转瞬却恭敬地接过应声退下。
他接到的命令是护卫和听凭吩咐,护送证据回京是吩咐,他不可拒绝。
“我让厨房做了些清淡的面条,待会用了再歇下吧。”宁辞戍亲自倒了杯茶招呼元理韫坐下歇歇脚。
见他点头应下,已不顾仪表风度连灌了几杯缓过气后,这才又道:“阿巽的手下还是颇为靠得住的,先前折损两位,你把另两位留在府衙,最后一位也派走了,大半金吾卫也留在了府衙,一旦再有暗杀,我们可就要遭殃了。”
前次暗杀,背后之人确是真想要他们的命,下手狠绝,刀剑专往身上致命的部位砍刺。
元理韫却不太担心的样子,如今书房仅他们二人,他放松紧绷的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轻轻闭目,两指摁揉着眉心,试图驱赶疲惫,口中轻缓道:“已有一次动作,楚巽并不是不知晓这件案子,他在京中若连这点防范也做不到,金吾卫副统领和大将军的名头也可以收回了。”
楚巽此人,自那次谈话,他才深切意识到是多么……若为敌是多么可怕之人,钱势能力才干心计皆有,他早已有怀疑之人,不可能私下没有动作。再者,一次暗杀不成,若是背后之人再派死士前来……他倒真盼着派来,这样才好抓住把柄……
元理韫又道:“待得樊大人领兵前来仍需约莫两日的时间,翟家主是紧要的证人,案子未能尘埃落定前,直到皇上的旨意下来之前,都必须保证了他性命无忧,府衙里的衙役大多是这地界的,咱们没有那么多的人手与时间去逐一调查,但此次揭穿翟家主和二管事的计策乃是低调行事,事前谁也没有告知,应不至于那般快惊动旁人。”
但也不能功亏一篑,为确保万一,因此,他将一部分金吾卫和那两名暗卫都留了下来亲自看守。
宁辞戍听了,笑着摇摇头,怎能不承认这人心思缜密,就连在京中的楚巽也算在了其中。
他道:“那位侍卫在那时才把账册交给你,不是你事前安排的吧,你也是真敢做,照你这么说,巡抚樊大人那儿至少得提前一日写了信送去,还没查到确切消息就敢让巡抚大人领了兵前来……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摁揉眉心的白皙的手微微一顿,俊逸的面庞忽而隐有冷然之意,平常皆是温文笑着的一对眸子缓缓睁开,此刻在这晕黄烛火下竟亮得惊人,静静凝睇住了昏暗屋顶房梁上的一点,道:“纵使缺了钱庄那一环,你我都清楚,害死翟场主的是谁,我等着钱庄的确切消息只是为了让他们无话可辩。那有何不敢,实则这案子并不复杂,也并不难查,难的是是否有那么一个能当真无私公正办案敢不敢去做之人。”
而他,便是要做这敢去做的人。
只可惜了翟场主那样一位正直的人,可憾……
男子话语中的冷淡、感叹和热血互为交融,只却又是以一种极致肃静的语调说来,竟令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可转瞬,元理韫却又恢复了过来,就好似那一瞬的叹息未曾有过般地端坐好,淡笑道:“首次公办,些许感慨,阿戍莫见笑。”
“你说得没错,无甚好笑之处。”宁辞戍亦是淡笑了下,又给他倒了杯还有些余温的茶水,才道:“你从初始,便没打算要开棺验尸,对吗?”
元理韫颔首,道:“我敬佩翟场主的为人,怎忍开棺扰他安宁,不过是障眼法,其一是为的将所有人禁在一处,其二是为的转移注意力,其三便是拖住时间,开棺再次验尸自是能查出死因,但抓住了翟府二管事,一样能审问出来。”
虽是后来已瞧了出来,但现下听他说来,仍是佩服,宁辞戍感慨道:“阿巽推举了你过来,当真没错。你是何时安排查的翟家主那些事?竟连我都未曾察觉。”
“拿到账册后不久的事,费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查得这般清楚。”说着,他便望向宁辞戍,目光若有所意,道:“另两本账册上所记录的,就看皇上如何处置了。”
宁辞戍明白,另两本账册上记录的牵涉较广,已超出了宁辞戍所能做主的权力范围,唯有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