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显然是喜爱的模样,楚巽黑瞳里也染了笑意,道:“这叫‘远镜’,又叫‘千里眼’,可以瞧见远处的事物。给你,龙舟赛之时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这便是‘千里眼’了吗?”元蓁有听说过,却还未见过,这据说是西洋的玩意儿。
楚巽低低地“嗯”了一声,话语里就含了笑,道:“要不要试着看看?”
元蓁自然是想的,只是她没见过亦没使用过,就有些不明。
楚巽轻易地就读懂了她澄澈分明的眸子里的意思,微微一笑,轻轻拨下‘千里眼’前端的遮挡铜片,又指了较细的另一端给她看,道:“用这一端看,试试?”
元蓁盯了在他指间欲显娇小的‘千里眼’几息,到底敌不过心中的好奇,伸手接了过来,试探着举到了眼前……突地,一阵仿若和着清风的银铃般的轻柔而又清脆的笑声便抑制不住地散了开来,紧紧牵动了他的心弦,只转瞬,他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峻毅男子也是不禁一阵失笑。
小姑娘拿了‘千里眼’傻乎乎地便直接对准了他,想必如今,他自觉生得还不错的面容在她眼里,已是放大了不少,甚至已变了形。
“莫淘气。”楚巽笑着,扶住她径直转了个方向,让她身子朝向了曲廊外头。
这一刻,男子完全是下意识的举止,而女孩心神则全然被适才突见某人变得硕大的胖脸所吸引,继而又被清晰出现在视野里仿佛近在眼前般可却又分明是在远处竹林里的景致吸引,一时竟没注意到男子还扶在她双肩上的手掌,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是那样的亲昵而又温情。
楚巽看着小姑娘因惊奇而微张的小嘴,神色纯粹又可爱,倒像极了活蹦乱跳的学哥儿,不愧是两姐弟,神态像足了八九分。
此时的她不再对他抱有戒心,果然,他还是喜欢她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样子。
这样难得美好的二人独处时刻,楚巽又怎会容人打扰破坏,却偏偏有人闯了进来,待了不止一时半刻还未有离开的意思,他在元蓁看不见的角度朝着隐在不远处的朱明打了个手势。
通往曲廊有一道月洞门,门后一道倩影已是驻足许久,于素莞本只是想随处走走,却没想到会无意间瞧见那样的一幕,让她万分神伤却又不由羡慕不已的一幕。
那样峻毅冷然的男子,外边提起他之人,无不说的都是他清冷淡漠近乎不近人情公事公办的性情,而在她眼里,他就似巍峨峻拔的雪山之颠,高贵不可攀,因此,得知亲事不成,她亦没有仗着两府的姻亲关系多做纠缠,她打心底里觉得,他应是会讨厌那样不知矜持的女子,便只在心里默默爱慕着他。
只是,在她全心这么认为着的时候,却传来了他要向奉恩辅国公府的三姑娘提亲的消息,更意想不到,今日会撞见这样的一幕,冷峻的他竟也有这样放下身段的时候,只为哄那姑娘开心,他甚至只因着那姑娘开心地笑了而也露出了笑容,纵容、宠溺之色出现在他峻毅的面上,竟是那样得让人迷醉……
家姐分明说过……他是不爱笑的,就连国公府的家人都极少能见着他的笑……
“于五姑娘,主子请您回去。”
面前突地现出一道身着黑衣劲装的身影,于素莞大惊失色,待认出是他身边的亲卫,心下不由泛起一片苦涩。
“你家主子,就那么喜爱元三姑娘吗?”忍不住,到底还是想亲自确认过。
朱明看着眼前的姑娘,他是知晓这位世子夫人的亲妹妹的,只因世子夫人曾想撮合她和将军,只是将军那时也并未多想,或许也只是不知晓其是哪位,便拒绝了。
念及三爷和世子夫人的面上,朱明简单地回了句,道:“属下只知,我们未来的将军夫人只会是元三姑娘。”
用了‘只会是‘这个词……
平淡却直白的话,却撼动了于素莞,不自觉间竟退了一步,俏丽的面上浮起震惊之色,目光虚空,仿佛是想透过面前遮挡了她视线的朱明继续望向曲廊下的英挺身姿。
这人是他的亲卫,据闻是从西北关开始便待在了他身边,时常跟在他身边的也是此人,想必定然极为了解他,连他身边亲近的属下都这般说来……他娶那姑娘的心意竟这般坚决吗……
“于五姑娘,请回去吧。”于素莞一直呆滞着,朱明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了一句。
明白是那人不喜她的出现,失神之际,女子只无意识地木然转身离去,兀自黯然。
元蓁没有楚巽那样的内功修为去留意到于素莞的存在,她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手中的‘千里眼’上,以至都忘了不久前自己仅仅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心里也会不自在的事情。
“早便听闻西洋有这玩意,只是一直没找着。”若不是有他在,元蓁还想踩在曲廊围栏边的空格处站得高一点瞧瞧更远处的景象,不知能不能瞧得见府外?
楚巽将事情交给了朱明解决后便又一心瞧着在他身前愈显娇嫩小巧的她,前次闻到过的那道清香若有似无地又钻入了他鼻间,沁入心脾,目光自然垂落,触及的便是亦如她一般小巧玲珑的窗笼(古代对耳朵的雅称),在灿阳下宛若通透莹润的美玉,可爱又迷人……他竟有些羡慕起那在她小小的耳珠下微微摇曳的珍珠耳坠……
须臾听闻她说话,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竟一时失了神,而对于她说的话,自是并未听清的,只依稀听得她说‘没找着’,轻咳了声,他估摸着说道:“我在南市有一间洋货铺子,往后你想找了新奇的玩意儿来玩,只管让青云二人去拿,我会吩咐了掌柜。”
那间洋货铺子是他的,但出海运了西洋货回来的船队却是他与阿戍合股组建的,花费了极大的心血,阿戍出了大部分的心力去打理,而他先前在西北关,只能出银钱和人力,大部分出海去的人员都是从战场上退下的将领或兵士,家中穷苦偏又不能再继续待在军中,他便从中挑了些有意愿的人安置到了船队里,而船队的投股是阿戍的私产,只是,现今投在了陆璟颢门下的他,也不知是否有把这份私产也毫无保留地呈在了陆璟颢面前。
元蓁听言,诧异回眸,据她所知的,京城中的洋货铺子仅有一间,再就是南边的南粤城有一间,就连身为皇商的宁远伯府名下都没有经营洋货,可他现下竟跟她说这京中唯一一间洋货铺子是他的?
都知晓洋货极易盈利,谁不想分一杯羹,但大周于海事上还不甚熟悉,船队也不易组建,即便组建了,出海就有极大的风险,毕竟茫茫汪洋,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没有经验的船队出去极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因此洋货在大周是稀罕物,而越稀罕自是越珍贵。
只是,他就这样大剌剌地告知了她吗?
见她睁大了眸子傻愣着的模样,楚巽坚毅的唇角微勾,他不觉得不能告诉她。
“我的便是你的,我时常公务繁忙,往后就交由你来打理。”她擅于管家理事,这些交给她,他很放心。
“……楚将军就不怕我给败了?”她也只是会看看账,庄子的打理也才上手不久,手上的粮油铺子则一直是宁辞戍在打理,那么一间难得可贵的洋货铺子他竟然随口就说要交给她打理?
且,他们还未定亲呢……这人的口吻活似他们已是夫妻了一般,况且,即便是夫妻,也不是所有的男子会如他对她这般的……毫无保留。
“洋货铺子想败似乎不太容易,但若是……你的话,败了也就败了,我再另开一间铺子让你打理。”他差点脱口而出的本是‘夫人’之称,盖因在他心底早已将她看作了他的妻,幸而转瞬就控制住了,不然,便要唐突了她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出此类的话,元蓁不无感动,只怕连她娘亲顾氏也不会这般……无条件地信任她纵容她。
她并不自惭,但这一刻却也不禁自我怀疑起来,他到底是看上了她哪儿?生得美的姑娘多的是,她也并不认为他会是个以貌取人之人,可他就是突然间对她千般万般地好了起来。
而楚巽,还真不是很在意铺子经营的盈亏,生财之道何其繁多,单看如何去经营,他自问有这个自信能让她乃至他们往后的儿女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一间铺子还是经得起她折腾的。
元蓁心绪波动,想了想,将他给的‘千里眼’握在了掌心间,动作轻微却无形透着股坚定郑重的意味,仿佛于她而言,代表了极为重要的意义。
她抬眸对上他专注深邃仿佛一直只会看着她的黑瞳,姣美的唇角微微上扬,真心道:“我很喜欢。”
不错眼望着她的楚巽自是将她的微妙变化看在了眼里,闻言黑瞳瞬时便如浸染了清澈湖水般亮得惊人,惊得元蓁慌忙又垂了眸……
楚巽微微一笑,突地出乎意料地道了句。
“你的小名是什么?”
这是他方才才兴起的想法,不想再那般疏远地唤她‘三姑娘’,也不想是生疏的‘你’。
元蓁顿了下,女子的小名是唯有夫君和亲近的家人才能知晓和呼唤的,而男子能得知女子的小名,也唯有在定亲期间走到问名的那一步时才能得知。
楚巽却也没想要她回答的意思,径自斟酌着又道:“你闺名单字为‘蓁’,那……我唤你蓁蓁,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