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戍正不着痕迹地看着温泉池前那率性的少女,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听见楚巽问他这话,着实怔住了不少时候。
望着石龛前的少女正凝眉认真似是在思索着该写上什么,他神色蓦地变得柔和,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这便是承认了。
听他就这般坦然承认,楚巽一时竟说不清心中的感觉,似闷又似不悦,眉间便浮了褶皱,沉了声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与我四妹议亲的事。”她们是表姐妹,关系要好,若是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便会生了隔阂。
“此事我已与我母亲说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他知道此事是他的过错,若有必要,他会亲自上门赔罪致歉。
意思就是他没考虑娶别的女子。
楚巽凝眉,不由也望向那个姑娘,侧脸绝俗,仪静绰态,目光饱蘸的是深不见底的幽邃,片刻开口道:“那在于她的事上,我们便是相争的关系了。”
他扪心自问,却发现自己也并不想就这么放弃。
她是他第一个想娶的女子。
宁辞戍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话的意思,倏地扭头望向淡静说出这话的人,震惊万分,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没听错。”楚巽却又再一次证实了他确实没听错,出于不想对自己的兄弟有所隐瞒,他道:“你也知道她得了凤钗赏赐的事,我已与母亲说了,年后便会找个时间进宫与皇上和皇后透话,过后再找时间上门提亲。”他将自己之后的筹划道与宁辞戍知晓,而宁辞戍会怎么做,也将由他自己决定。
提亲!
且他都已有了绸缪,已到了要提亲的这步。
宁辞戍久久无言,楚巽正想说什么,耳尖微微一动,垂眸便敛起了外泄的心绪。
“你们俩这是在商议什么要紧的事,怎么气氛如此沉重。”背后突地传来陆璟颢的声音。
两人回身,正见陆璟颢、陆璟郯一道行了过来,宁辞戍下意识也在瞬间隐起了纷乱的思绪,楚巽淡声道:“恰好在说着军营的一些事务。”
宁远伯府有在供应一部分军营的日常食用,楚巽与宁辞戍两人商谈政事也是有的。
陆璟颢仔细看了眼两人,却无法看出什么,便笑道:“原来如此。”
……
那边,元蓁站在石龛前,细细思索着要写些什么,原先没想做这种事,但既是要做了,便也认真想了起来,好一会,最终只在纸条写上了十一个字。然后把它塞入自己随身的香囊里,她事前不知道,并未准备别的更有寓意的香囊,只好拿了自己随身的双鱼如意纹嵌银香囊来做许愿之用。
姚倩芬也将写好的纸条装入了自己满怀着心意亲手所绣的金累丝红喜纹香囊封好,羞怯地望了眼昂然立于石壁另一边的英武男子。
身边的丫鬟见机提议道:“这杏花树枝颇高,楚将军生得高大,姑娘不若请楚将军帮忙系上。”
姚倩芬对此提议甚是满意,双颊生晕,迈开步子便朝楚巽走了过去。
陆璟郯见着,朝楚巽挑挑眉,调侃道:“看来表哥又多了一位爱慕者。”说得好像才刚发现,实则姚倩芬表现得如此明显,众人又怎会没有察觉。
楚巽负手而立,瞥见元蓁没有注意这边,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转瞬却俊容微冷。
萧滢滢手心里捧着自己绣着杏花的香囊,在杏花树下也犯了难,但却不似姚倩芬那般想着主动上前请求在场几位男子帮忙,只让丫鬟找了最低的一枝,踮脚尽量自己亲手系上。
姚倩芬到得近前,见三皇子、四皇子亦在,忙行礼,陆璟郯善解人意地问道:“姚二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姚倩芬微微颔首,媚眼含情看向楚巽,云娇雨怯般道明来意,“都道是装载着少女心愿的香囊系得越高,便愈能实现愿望,听闻楚将军武艺非凡,小女子能否请将军帮忙系上香囊。”
美艳的女子如此莺声燕语般恳求,平常男子听着都要酥了半边身,只怕少有男子能拒绝美人的请求,其余三人都不由望向那被恳求之人,经了适才的谈话,宁辞戍眼里更多了层恶意看好戏的意味。
楚巽却似没察觉到三人的目光,也没看姚倩芬,黑眸只望向了温泉池的方向,声音如含了霜,冷淡拒绝道:“多谢姚姑娘提醒,本将军身为哥哥,也该为自家妹妹效劳才是。男女有别,姚姑娘还是拜托其他人或是找了僧人来帮忙为宜。”说完便径自朝楚锦妍大步行去。
感受着男子毫不迟疑留恋大步行过的劲风,姚倩芬笑靥微顿,面色难看,从来没有人能拒绝得了她,他却竟敢当着其他男子的面给了她难堪!
陆璟郯是个爱美之人,不忍看美人难堪,扬起嘴角笑道:“姚二姑娘看本殿下能否有此殊荣替你系上?”
温柔善意的声音。
姚倩芬抬眸,只见四皇子一头乌黑长发,半结于发顶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好看似女子般的叶眉之下是一双勾魂摄魄的琥珀色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风情,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堪称完美的五官无不在张扬着贵气与优雅,既不似旁边宁小伯爷那般的漂亮精致,也不似楚巽那般浑身散发着冷峻霸气的魄力,让人深深迷恋,可却也有他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而如今自尊心受挫的姚倩芬便被这样的魅力所吸引,也急需这样的善意解围。她微红着双颊垂了眸,细声道:“能得殿下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陆璟颢平静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言。
宁辞戍如今心绪紊乱,无暇顾及其他,望向那已拉了她哥哥帮她系香囊的女子,眼中暗涌复杂难辨。
元蓁拉了元理韫帮她系香囊,因着是自家哥哥,便老实不客气地指挥着要系在哪个枝条上,顾凯渊在旁颇有些欣羡,他倒是也想帮她系。
楚巽见着元理韫手中盛有她心愿的双鱼如意纹香囊,心头突地起了一个念头,却又觉那样的行径太过令人不耻。
众女皆系好了香囊返回途中,从楚锦璇口中得知杏花树上的香囊之后会被寺中的僧人收起然后在菩萨面前诵经焚化,元蓁就后悔了,她花了两月的时间才做好的香囊就这样要被烧掉,且还不知那极难实现的愿望会不会如她所愿。
回到前殿与后院各府休憩院子的岔路口,宁辞戍定下申时在樽飨楼实践适才许诺要做东的话,陆璟颢、陆璟郯便先行离了去,万阆也告辞回去,宁辞戍也独自走开,却在临走时,眼带纷杂地望了眼元蓁。
元蓁瞧见,微感莫名,他为何那般瞧她?难道是因着她拒绝了与他合开银楼之事?在她病着的那几日,元理韫代她拒绝了这个买卖,她是知道的,她没问是什么原因,元理韫当时应是不想她太费神也没告知她,但她相信元理韫做出的决定。
楚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神色淡然领着楚宝?、楚锦璇先回了院子,元蓁、楚锦妍则跟着顾凯渊和顾斯礼去了镇安侯府的院子,与顾老夫人请安,元理韫也一道跟了去。
安置好妹妹,楚巽回到房中,几经思考还是再次返回了后山树泉,意外见着站在杏花树下的黑色身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没曾想向来端人正士的楚将军也会想干这种事。”
楚巽看了眼宁辞戍手中的双鱼如意纹香囊,道:“你拿了想做什么?”
宁辞戍挑挑眉,当着他的面将香囊收入怀中,笑得挑衅道:“我想应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他们不都是想看看她的心愿,然后尽己所能帮她实现吗?
“她不同于其他女子,并不迷恋于你,你去提亲她也未必会答应。”宁辞戍无暇的脸上此时已卸下了伪装,肃颜道。即便是长公主府去提亲,以奉恩公府的地位只要不想联姻,完全可以拒绝,只要不是圣旨赐婚,成亲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去提亲了便一定要答应。
楚巽自然知道,从回京路上他就知道她特别,她谨守规矩,后来偶然碰见,她也并不像其他女子那样试图百般窥视接近他,直到在奉恩公府的梅林里,他才得以见到了她的真容,无可否认她很美,但那时他感受到更多的是她的隐忍坚韧,对幼弟的担心疼宠,甚至不顾及仪态,在他们面前动气,只因两个幼弟做出的危险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