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这才抬起头来，皇帝一身家居常服，稳稳的坐在御座，双手搁在御桌上，炯炯有神的打量着自己。
刘千户赶紧收起目光，鼻梁双目处暗一使劲，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崇祯皇帝一愣，这是唱哪一出啊，好好的怎么就掉泪了。
“嗯？刘振啊，你当年也是给朕执戟护卫之士，有何不虞之事，尽可对朕直言，朕给你做主。”
“回禀万岁，臣无任何委屈之事，只是离京一年半载，许久未见圣颜，乍见之下，喜不自胜，喜极而涕。
请圣上饶恕微臣御前失仪之罪，圣上千万保重龙体，这一年多，圣上可清减了许多，臣心中不好受。”
“嗯嗯！你也是有心了！朕没事，你起来吧，上前来一点，给朕细细说说这髡匪的情况。”
崇祯皇帝也是一阵心暖，到底是潜阺旧人，知道朕的辛苦，特么的朝堂上一帮老甲鱼，就知道整天叽叽歪歪，没几个关心朕的心情和身体。
刘振眼角余光看到皇帝依靠在了龙椅上，放松了姿态，一时也是心中大定，把酝酿好的一番说辞娓娓道来。
刘振先从自己接到登州府推官甘扬的通报说起，杨国栋的两路围剿方略，自己主动参与水师这一路的进军，那一场荒唐可笑，丑陋不堪的海战。
登莱巡抚孙国祯的黄县安置方案，以及瞒天过海的春秋笔法，转败为胜的奇葩。
这些虽然已经书面汇报，但是听的刘振这个亲历者细细说来，崇祯也是听的饶有趣味，仿佛亲临现场，也是随着讲述，或恼怒、或冷笑连连。
再听的刘振甘冒奇险，乔装冒职进入匪窟，一番历险也是讲的惊心动魄，对匪首无君无父的狂言，也是不顾风险，义正严词的当面斥责，把崇祯听的心怀大慰，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待的听刘振说道，在匪窟刀枪加颈的险境中，毫不畏惧。
以大明典史，可杀不可辱的正义形象，将吾皇早朝晏罢、励精图治，铲除阉党，勤政爱民的事实一一阐述，众匪也是惭愧不已，收去刀枪，再三致歉。
匪首只言原本都是良善人家，辽东大难后，逃至登莱，上有以杨国栋为首的贪官污吏，盘剥过剩，敲骨吸髓，下有如甘家庄这样的土豪强人以人为畜，视人命如草芥。
逼不得已才聚众为祸，除了甘家庄的甘家兄弟和管事打手具被杀戮泄愤，相关的妇孺仆役全都未加伤害。
甘家老二身为一府推官，为了私仇，重金贿赂，鼓动上官，两路围剿。
髡匪也是搏命一击，谁知道在杨国栋这个废物的手下如此不堪，髡匪一时冲动攻进黄县，黄县令已无兵可用，大义凛然、为国殉节。
髡匪对忠贞之士也是非常敬重，妥善收敛，县令的遗孀也未加伤害，反而提供了车架，安排了原来的仆役，还赠了百两纹银，送其离开。
髡匪在县城也未大肆掳掠，只是将流落于此的辽民收拢，将一些欺辱过辽民的街头混混，以及手上有辽民性命的恶人，加上县衙里的死囚一起铳决。
并未裹挟民众生事，也未在县城欺压良善，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主动退回甘家庄不再生事。
第351章 精忠职守刘千户
在刘千户的开诚布公和谆谆教导下，众匪也是深感愧疚，主动释放手中的兵丁人质，交还黄县的文档黄册。
并愿意在甘家庄自耕自食，缴纳皇粮国税。保证不在登莱生事。等人手修整完毕，就打回辽东，向建奴讨还血债。
刘千户本人也是每月两次，亲赴现在改称红旗城的原甘家庄，监督髡匪的行止。
登州新任总兵张可大到任后，他也是积极与其沟通髡匪的详情，登州按察使王廷试、黄县新任县令马鼎文具是干臣，几方合力，在物资和情报上、为张总兵提供力所能及的助力，重新训练登州营兵和登州水师，恢复官军的威慑力。
对红旗城未加骚扰，仅是严密防控，商贾来往均未断绝，免得节外生枝，髡匪跨海登辽，均在登州水师监视之下，其在登州的势力，只局限于沿海一小块贫瘠山区，从未扩散，现有人手约三万余众，大部分为妇孺。
髡匪首脑为“汪鹏、沈大虎、孙勇军、孙守荣、陈昌平”沈大虎是孙勇军妹夫，匪首汪鹏是沈大虎的女婿，其妻沈凌云，沈大虎和孙勇军的卫所履历，及逃军原因，已经专折呈报，不多累述。
髡匪主要成员以卫所逃军、辽东难民、匠户、农夫为主，所打的旗帜，红底方旗，上面是农夫的镰刀和匠户的锤子，表明自己的身份。
大部分逃出建奴治下的辽东难民，都是被剃的金钱鼠尾，逃出辽东时，为避免被当成建奴奸细，都剃成光头，匪首为了让这些同伙不显另类，于是全体剪发保持一致。
这一番话说下来，崇祯皇帝终于对这些髡匪有了个整体的了解，原来如此，难怪打的铁锤镰刀旗，难怪要剪成髡发。
只要没有读书人参与其中，一帮工匠农夫也成不了大气候。
“嗯，如此说来，这髡匪亦朕赤子，宜抚之！若肯归正，即为良民。”
崇祯皇帝心中暗暗思量，这些髡匪聚集在登州总不成样子，要是能招抚也是件好事。
“这王廷试、马鼎文、张可大都不错，也算勤于王事，干练有为。”
“你再说说，这次辽东的叫什么……”
崇祯翻了一下手边的奏折：“哦，对，叫东北自治军政府，这又是怎么回事？”
“圣上容禀，髡匪头目汪鹏，自称鹏大帅，身高六尺有余，武功盖世，有信布之勇，堪称百人敌，甚得军心。”
刘千户继续把他从各个渠道收集的情报，拼凑成自己理解的情况，讲给皇帝听。
“其首战铁山，五百人攻坚城，其身先士卒，身披三重甲，首先登城，无人是一合之将，阵斩数名白甲巴牙喇，将建奴杀至胆寒，一举破城。”
“哦！原来铁山城是髡匪打下来的，这毛文龙也是冒功之小人。”
崇祯原本还觉得毛文龙毕竟也是一方节镇，冷处理一段时间，有机会再起复，现在看来还要再考虑考虑。
“圣上，还不止这些，赫图阿拉也是汪鹏带人打下来的。”
刘千户又爆了个猛料，这还是自己安排在商队里的眼线，在红旗城装盐时，听到站岗的守卫闲聊，记下来汇报的消息，当时他也没当回事，只当是红旗城的人胡言乱语，后来才相信，这特么都是真的。
“什么？屠了赫图阿拉的不是毛文龙的兵？”
崇祯在一堆东江的折子里翻了翻，找到一份做过标记的，拿出来一看，上面是毛文龙亲笔报功折，“副总兵毛有禄、二司参将毛有杰、郭志才、参将曲承恩，毛有成……”这特么的，简直了！
“据可靠情报，还是匪首汪鹏率兵三千，昼伏夜行，翻山越岭，趁建奴后方极度空虚，一举破城，临阵之人具是与建奴仇深似海的辽东本地人，道路熟悉才有此功，破城后不分军民全部屠戳，最后焚城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