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得一子这一开口,沉睡中的谢贻香当场惊醒,但听“刷”的一声清响,腰间乱离自行离鞘飞出,显是危险临近,以至神兵示警。城墙上四下布防的兵将也纷纷惊醒戒备,就连一旁的宁丞相也是“哎哟”一声,揉着睡眼四下张望。
借着东面初生的旭日光辉,众人情不自禁地举目往东北方向眺望,只见浩浩荡荡的长江之上,密密麻麻的巨舰逆流前行,朝着金陵城方向破浪而来;粗略一数,竟有上百艘之多,正是谢贻香当年在洞庭湖上见过的、江望才麾下曾无息设计的“飞虎神舰”。
话说当日“太湖讲武”上言思道曾大放厥词,说此番有二十万大军连同两百艘“飞虎神舰”直取金陵城,谢贻香还一直以为是他夸大其词。谁知此刻目之所见,便已有上百艘之多,约莫是四五艘并排而行,在长江上摆出数里长的阵势。由此可见言思道竟是所言非虚,无论是他还是拥立的恒王,此番偷袭金陵之举可谓下足血本,乃是精锐尽出,誓要孤注一掷,不成功便成仁。
然而对本朝而言,无论开创前后,水战始终是最为薄弱的一环,否则当年鄱阳湖一役大破李九四水军,也不必赞颂至今。而今眼见叛军舰队这般声势,每一艘“飞虎神舰”之雄伟巨大,竟是城墙上一众兵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免有些惊惶失措,渐渐开始低声议论。却听得一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平静地吟诵道:“……洪荒有道,德分天地。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太乙为师,日月为光。禹步治道,蚩尤避兵。青龙夹毂,白虎扶衡。荧惑前引,辟除不祥。北斗诛罚,除去凶殃。五神导我,周游八方。当我者死,逆我者亡。左社右稷,寇贼伏匿。见者有喜,留者有福。万神护我,永除盗贼……”
众军士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这位高深莫测的小道长,此时已来到城墙上昨夜新搭建的道坛正中,盘膝稳坐于八卦图案中的阴阳双鱼,双手在膝前结印,兀自闭目吟诵。四下众人虽听不太懂得一子念诵的咒语,但类似“左社右稷,寇贼伏匿”和“万神护我,永除盗贼”等词句倒是明白,再加上得一子平静的声音中似乎有种摄人心魂的力量,伴随着他的吟诵声入耳,众人原本惊惶的心情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平和下来,相互低声议论道:“据说这位仙尊乃是鬼谷传人,法术道行不在当年的青田先生之下,这次有他相助,定会让叛军灰飞烟灭!”
再看东面长江上延绵数里的上百艘“飞虎神舰”,此时已逆流西行到金陵城对岸的鹂岛附近,却突然分做两队,一队沿长江继续前进,往“外城”栅栏门与外金川门之间的两处水关而来,也便是重军驻守的“内城”仪凤门和钟阜门之间的这段城墙;而另一队则将船头调转北方,往长江的支流夹江方向而去。
要知道整个长江一路往西流至金陵城时,先是往东北方向改道,然后才取道东南方向,从而在金陵城北面环绕出一个半圆。正因如此,上游冲刷下的泥沙日积月累,便在金陵城对岸堆积出一个方圆十余里的岛屿,是为“鹂岛”;环绕鹂岛北面的长江支流,则为“夹江”。眼见叛军舰队兵分两路,竟有半数取道环绕鹂道的夹江而去,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暗道:“不好!叛军这是要在对岸的鹂岛上扎营,从而与金陵城隔江相对,以便做持久之战!”
对于这一变故,道坛中的得一子却全无反应,依旧双目禁闭,低声吟诵着拗口的咒语,仿佛叛军接下来的每一步计划,都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宁丞相眼看敌军出现,急得团团乱转,两只眼睛便没离开过道坛当中的得一子,却又不敢开口发问。一旁的禁军统领池中岳怕他影响士气,急忙上前安抚,说道:“丞相莫要惊惶,道长既已有了对策,我们听他吩咐便是。”
宁丞相微微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去旁边取过几样物件,谢贻香用余光一瞥,却是计时用的圭表、刻漏等物。待到宁丞相把这些计时用的物件摆放妥当,便听道坛当中传来得一子冷冰冰的声音,吩咐道:“宁慕曹,报时。”宁丞相听他终于开口,顿时心中一定,急忙回复道:“启禀道长,眼下乃是辰初一刻!”
只见得一子也不睁眼,口中淡淡说道:“今日之战,从辰正时分敌军进攻开始,到戌初时分暂退于鹂岛驻营,合计五个半时辰。我方参战诸人,皆已有所安排,务必严格按照时辰行事。若有办事不利者、临阵退缩者,立斩当场,由亲军都尉府监办。”话音落处,便听不远处的城楼上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沉声回答道:“领命!”
谢贻香心中一凛,暗道:“‘金箭追星’何时来的?我竟全然不知,当真无能至极!”转头望去,只见朝阳下的城楼屋顶,隐约可见一名背负长弓的男子身影,正是亲军都尉府的前卫军统办、曾在“太湖讲武”上力挫武当高手的“金箭追星”辛雪恨。
眼见亲军都尉府的人现身,城墙上众军士可谓既喜忧参半,急忙去听得一子的调度。只听道坛当中的得一子缓缓说道:“将城墙上所有的火炮劲弩,统统对准临江的两处水关,待到巳正时分,便可万炮齐鸣、万箭齐发;在此之前,不可擅自发放一箭一炮,更不可私自喧哗,违令者斩!”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一句,说道:“吩咐众将士填饱肚子,静候巳正时分。此后直到日落之前,今日便再无闲暇歇息了。”
话音落处,四下众人不敢耽搁,立刻便由池统领吩咐下去,让众军士将火炮弩箭对准城墙外半里开外的两处水关。要知道“内城”西北面的这一段城墙,乃是呈一个“凸”字形,钟阜门和仪凤门便在凸出之处的两侧,当中夹着的一段城墙长达里许,乃是五步一劲弩,十步一火炮,合计约有两百多架弩、一百多樽炮,伴随着号令一下,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众军士便以这段城墙当中得一子所在的道坛为界,将两侧的箭头炮口分别对准了城墙外的左右两处水关,只待得一子吩咐的巳正时分来临。
而这边众军士刚准备妥当,金陵城内一众富商酬军的糕点也正好送上城墙,由池统领的人负责分给每一个军士。谢贻香也领到一份,却哪里吃得下去?再看长江之上恒王叛军的舰队,由于在鹂岛附近夹江并入长江的交汇处兵分两路,便只剩下六十余艘“飞虎神舰”继续朝金陵方向逆流而上,此时也已行至金陵西北方向的江心,与众军士所在的“内城”这一段城墙正面相对,却并不急着靠岸进攻,而是一字并列排开,各自放下铁锚稳在江心。池统领见状,不禁遥指两处水关外的江边,冷笑道:“此间数里江面,早已被我布下木桩、拉上铁链,以此阻止所有船只靠岸。我倒要看看逆贼舰队如何破我的‘铁索横江’之阵!”
话说众军士此时所在的“内城”城墙,离“外城”临江的两处水关尚有半里之遥,叛军舰队又是在阔达三四里的长江江心停泊,所有城墙上虽备有火炮劲弩,却只得四五百步、也便是一里左右射程,自然难以攻击江心的舰队。再加上得一子方才又有号令,让城墙上所有火炮劲弩只管对准半里开外的两处水关,众军士既已调整妥当,哪还敢擅自再动?眼见敌方舰队在江中下锚,一字摆出阵势,己方则全无应对,一众军士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纷纷望向道坛正中的得一子。
却见盘膝坐在太极八卦中的得一子双眼禁闭,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分明是不做理会,更不会有什么号令传下。四下众军士面面相觑半晌,最后只得由谢贻香打破沉默,说道:“道长既已有言在先,于巳正时分向‘外城’的两处水关开炮放箭,那我们只管照办便是。宁丞相,眼下是什么时辰?”宁丞相连忙应答道:“辰初三刻刚过,离巳正尚有一个多时辰。”
谢贻香沉吟半晌,终于强压心中的波澜,安抚宁丞相、池统领的等人说道:“世间传言称:鬼谷入世,意略纵横;日月逆行,江海倒灌——纵是诸葛复生、青田再世,也未必及得上眼前这位得一子道长!如今一切既已尽在道长的掌控之中,三军将士大可不必惊慌。既然离巳正时分还有一个多时辰,那大伙便先饱餐一顿,只待巳正时分一到,奋勇杀贼便是!”
听到谢贻香这话,众人才微一定神,由池统领传令下去,叫众军士歇息进食。号令刚传下去不久,便听江中那六十余艘“飞虎神舰”上突然传来叛军的呐喊,反复喝道:“清君侧——除奸佞——清君侧——除奸佞——”声音从两里开外的长江当中径直传来,声势极为浩大,少说也是上万人同时呐喊。
城墙上众军士虽然心惊,却因未得号令,只能不做理会。似这般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众叛军的声音才渐缓,随即便有一个洪亮的男子声音自舰队中响起,朗声念诵道:“盖闻书曰:不见是图。又曰:视远惟明。夫智者恒虑患於未萌,明者能烛情於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著于当时,声明传于后世者,未有不由于斯也。今事机之明,非若不见,而乃不加察,请得以献其愚焉……”虽是在两里开外的江心舰队念诵,却字字清晰地传入城墙上众人耳中,显是念诵之人运上了深厚的内力。众人惊讶之余,再一细听,竟分明是一篇“清君侧、诛奸佞”的檄文。
要知道恒王此番兵发金陵,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叛逆之举,若是恃强凌弱,以二十万之众径直攻城,倒也罢了,不想还假惺惺弄出这么一篇义正言辞的檄文,众人听在耳中,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听那洪亮的声音滔滔不绝,竟洋洋洒洒地念了一顿饭工夫,最后又读道:“……昔者成周隆盛,封建诸侯,缔八百余年之基,及其后世衰微,齐桓、晋文成一匡之功。虽以秦楚之强,不敢加兵于周者,有列国为之屏蔽也。秦废封建,二世而亡,可为明鉴。今不思此,则宁有万乘之主,孤然独立于上,而能久长者乎?诗曰:‘价人维藩,太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谨以是为终篇献。万一必欲见屠,兵连祸结,无时而已……”
不料舰队中那人念到此处,陡然间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半里开外“外城”两处水关附近的江面,已毫无征兆低炸起一道高高的水花,倒像是有火药自水底炸开;不等众人回过神来,紧接着又是“噗噗”数声,水关前的江面接连炸起,一串串水花冲天而起,声势极为惊人。谢贻香惊骇之余,还以为是众军士按捺不住,提前朝“外城”的两处水关附近开炮,再看城墙上火炮如新,众军士也是一脸茫然,她正诧异之际,一旁的池统领已破口骂道:“好狡猾的贼子,假装宣读檄文故布疑阵,竟在暗地里派水鬼破环我‘铁锁横江’之阵!”
第1007章 渡江登城战火急
原来“外城”这两处水关外的江面,早已用大量木桩密密麻麻钉入江水之中,又通过木桩露出江面的部分拉扯出上百条儿臂粗的铁链,从而以延绵数里之势,形成铁锁横江之阵,以此阻挡恒王叛军的舰队靠岸。说起来这倒不是得一子的安排,而是禁军统领池中岳早在“太湖讲武”刚结束时,听说叛军舰队即将沿长江水路偷袭金陵,便已做此安排,归根结底,乃是效仿昔日东吴拒守晋军南下之策。
话说东吴当年在长江摆下的“铁锁横江”之阵,最后虽然被晋军以携带火油稻草的木筏烧融而破,但池统领曾仔细推演,晋军之计之所以能够奏效,乃是因为占据了长江上游地利,空无一人的木筏才得以顺流漂下,进到铁链中焚烧。可如今的叛军却是沿长江逆流西来,船筏非人力不可行进,断不可依样画葫芦,所以才照搬了这“铁锁横江”之阵,令江面上大小船只上不得也下不得,全然无法靠岸,无疑是十拿九稳的防御良策,最不济也能抵挡个三五日光景。
谁知今日一役战局未开,对方便借着诵读檄文为掩护,暗中使出绿林水鬼的手段,派熟识水性的军士潜至江边,将插入江底的这一根根木桩悉数破坏,从根源上摧毁了这固若金汤的铁链阵。至于此时江面上炸起的一串串水花,显然是对方派出的水鬼嫌切断或拔出木桩太过费事,竟还随身携带了水雷,要将这些木桩尽数炸毁。一时间但听江中闷响不觉,露出江面的木桩接连倒下,被铁链拖拽着沉入江底,直气得城墙上的池统领脸色惨白,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铁锁横江”之阵溃不成军。
一旁的谢贻香等人弄清其中缘由后,也是惊怒交加,又听宁丞相报时,眼下乃是辰正时分,正是得一子方才提及的今日开战之刻,竟事分毫不差,可见这位鬼谷传人所言非虚,一切早已成竹在胸。当下谢贻香便开口安抚众人,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我已知悉道长的安排。眼下叛军派人潜水破坏江边的木桩,照这速度,再快也得半个时辰方可将这连绵数里的横江铁锁尽除,然后才好让舰队驶近,于‘外城’的两处水关停泊上岸,算来正好是巳正前后。届时我等只管用早已瞄准两处水关的火炮劲弩招呼便是!”
城墙上众军士听到这话,顿时心中微定。要知道叛军水鬼此时虽在破坏布防的木桩和铁锁,但由于是潜于水下作业,纵是火炮劲弩射程足够,亦是无能为力,况且又无得一子的号令。当下众军士只得依照谢贻香的吩咐静观其变,继续抓紧时间饱餐一顿,以待今日这场大战正式打响。
如此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但见江面不断炸起水花,江心舰队中又翻来覆去地诵读同一篇檄文,渐渐地待到两处水关江面的最后百余根木桩毁去,池统领摆下的这“铁锁横江”之阵便算是被彻底破解了。随后便见水花翻涌,江面上“噗通噗通”接连窜出人头来,冲着东南面“内城”城墙上的众人哄笑,粗略一数,竟有四五百人之多,七嘴八舌地笑道:“福建童夜哭麾下群侠,给皇帝老儿送份大礼!”随即齐声喝道:“清君侧——诛奸佞——”
伴随着一众水鬼的呼喊,江中五十余艘“飞虎神舰”上的军士也开口响应,震天的嘶吼声中,舰队纷纷起锚,自江心向“外城”的两处水关驶来,顺便把江中众水鬼接了回去。待到舰队离得近了,城墙上众军士才真正体会到这“飞虎神舰”的雄伟,每艘巨舰少说也能容纳五六百人;五十艘巨舰,便意味着此刻攻来的或许有数万人之多。一时间众军士急忙检视每一樽火炮和每一架劲弩,确认已经瞄准了泊船的两处水关,竟是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这边宁丞相更是坐立不安,兀自来回踱步,说道:“巳初一刻……巳初一刻!道长……离巳正只差三刻了!”
伴随着宁丞相不停地报时,城墙上众将士纷纷望向道坛正中盘膝而坐的得一子,嘴上虽然不说,但心底显然已将今日一战的胜败乃至整个江山社稷的存亡寄托在了这个年轻俊美的小道士身上。只见得一子始终不动声色,就连双眼也不曾睁开,看不出丝毫喜怒哀乐之色。待到宁丞相报出巳初三刻时,叛军当先的几艘巨舰已经抵达“外城”的左右两处水关,池统领按捺不住,上前请示是否立刻开炮放箭,得一子还是全无反应。等宁丞相报出巳初四刻时,叛军已有一十二艘巨舰在两处水关靠岸,开始放置供军士们上岸的踏板,就连谢贻香也坐不住了,上前问道:“小道长……叛军马上便要上岸了!”
然而得一子还是不闻不问,口中兀自念道:“……玄兵斗法,阵列纲常。万法无极,心法合一。天地同寿,阴阳相投。九天之力,五行之长。两仪互捕,八门互放。七星归位,天煞异常。阴阳五行,天数以定。逆天而为,必遭天谴……”众人听得心急如焚,眼见叛军当先的一众巨舰踏板已成,颈围红巾的黑甲军士依次冲出,已有数十人踏上水关处的地面,这边宁丞相也终于再次报时,扯开嗓子大喊道:“巳正——已至!”
伴随着宁丞相这一开嗓,城墙上百余樽火炮几乎是在同时炸响,发出地动山摇般的轰鸣声,直震得整座金陵城仿佛都在微微摇晃。但见一轮炮火肆虐中,当先靠岸的一十二艘“飞虎神舰”大片船板木屑炸烂,当场伤痕累累。当中那些正在上岸的黑甲军士更是血肉横飞,形貌惨不忍睹,纵有侥幸躲过炮火之人,也被铺天盖地的弩箭射了个透心凉,纷纷钉死在地上,转眼间竟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少说也有两三百名叛军命丧于这轮火炮劲弩之下。
眼见己方的第一轮攻击便有如此神效,城墙上众人都是大为振奋,不等将领吩咐,众军士已自行装填起了火炮和劲弩。谁知趁着第一轮炮弩后的间隙,大批黑甲军士已从破裂的船身中蜂拥而出,高呼“清君侧,诛奸佞”的口号,狂奔向这边的“内城”城墙,粗略一数,约莫有四五百人之众。待到第二轮炮弩齐发,火光箭影间,却仅仅是将后队的数十人击毙于水关处,剩下的黑甲军士则继续往前冲锋,眼看便要抵达半里开外众人此刻所在的城墙。
谢贻香等人明知这“内城”城墙高达二十余丈,若非攻城云梯绝难攀登,但眼看这数百名黑甲军士突破火炮劲弩的攻击范围,难免心中惶恐。谢贻香不禁问道:“可要调整火炮劲弩的方向,瞄准轰击这些叛军?”一边宁丞相结结巴巴地说道:“可……可是道长并未下令……”话未说完,池统领已接口回答道:“不必调整,只管继续轰击水关处的叛军船只,其它的事道长早有安排!”
池统领话音刚落,便听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再次响起,炸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痛。定睛一看,一半巨响声是城墙上的百余樽火炮发出第三轮攻击,顿时便将率先靠岸的一十二艘“飞虎神舰”轰炸得不成模样;而另一半巨响声则来自城墙下和江边水关之间的这半里空地,竟是提前埋有火雷,被这数百名黑甲军士踏上,当场引爆开来,便仿佛是从地底冒出一大团火海,炸得这支叛军先锋队七零八落。虽有数十名黑甲军士侥幸躲过一劫,也被城墙上充当弓箭手的军士一通乱箭射死。
如此一来,叛军今日的首轮攻势便算是被彻底化解。城墙上众人正待松一口气,却见借着这会儿工夫,剩下的四十余艘“飞虎神舰”早已偷偷靠岸——却不是在临江的两处水关,而是分别停泊在两处水关的左右里许处、隔在了“外城”城墙之外,此时正从船上搬下攻城的云梯车,显是将先前的一十二艘“飞虎神舰”以及船上数百军士当做诱敌的炮灰,以此掩护叛军大部队上岸。
话说整个金陵的“外城”也是一大圈高达二十余丈的城墙,只是在西北面的栅栏门与外金川门之间断开,由两处水关作为防御工事,而今叛军舰队停泊在两处水关左右的城墙之后,这边“内城”上的炮弩便自然无法攻击。对此众人连忙商议对策,最后才发现还是只能将炮弩继续瞄准两处水关一带,因为无论叛军从何处上岸,终究还是要从“外城”和“内城”的重叠之处、也便是众人此时所在的“内城”仪凤门和钟阜门之间这段城墙处发起强攻,所以只能守株待兔,等叛军从两侧向当中汇合、抵达两处水关一带时再发起攻击。但如此一来,因为是要瞄准移动中的叛军队伍进行轰击,火炮劲弩最多只能消灭少部分叛军,大队人马终究会攻至“内城”城墙下,免不得会有一场近身肉搏的血战。
想明白了这一点,城墙上连同谢贻香在内的众军士已知今日一役必定异常惨烈,纷纷鼓足血气,只待即将到来的厮杀。随后正如众人所料,四十余艘“飞虎神舰”上合计共有两万多名黑甲军士上岸,推着上百辆云梯车向当中的两处水关靠近,继而冒着城墙上一轮轮火炮劲弩的攻击,向“内城”仪凤门和钟阜门之间这段城墙发起正面进攻。放眼望去,只见城墙外到长江边上两处水关这一带,尽是黑压压的人头,犹如铺天盖地的黑潮,直看得城墙上众军士心惊肉跳。
由于城墙外这半里多空地中预埋的火雷已被叛军先锋队尽数引爆,此时叛军的大队人马一旦躲过水关附近火炮劲弩的攻击,便已是畅通无阻,一路冲到城墙之下,顶着城墙上弓箭手射落的箭雨,迅速搭建出攻城的云梯。只见这些云梯倒是设计得精巧,原本不过丈许长短的一辆木车,在城墙下被叛军军士一通摆弄,便依次弹出一道道木梯,相互拼接起来搭上“内城”城头,显然和那“飞虎神舰”一般,也是昔日洞庭湖“无才无德”曾无息的机关消息术。城墙上众军士本欲将搭上城头的云梯推倒,谁知下方的车体便如同生了根一般,任凭城墙上的军士如何发力,整架云梯亦是纹丝不动;想要用火将其焚毁,梯身却又是经过特殊药水的浸泡处理,怎么也点不着火。
于是接下来便是攻守双方的鏖战,恒王叛军作为攻城的一方,虽然损失惨重,但众黑甲军士一来人多势众,二来骁勇无比,全无半分退缩之意,一波接一波沿着成功搭建出的五六十架云梯攻上城头。城墙上池统领率领的禁军奋起抵挡,与攀爬上来的叛军短兵交战,也是丝毫不肯退却。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叛军沿着云梯涌上,禁军将士也是死伤不少,终于让数百名叛军踏上了城墙,全力破坏城墙上的火炮和劲弩。谢贻香再也按捺不住,当即一声清啸,和宫中派来的百余名侍卫高手一同加入战团厮杀,就连负责监军的亲军都尉府统办“金箭追星”辛雪恨也一并出手,直杀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这才渐渐扭转战局,将攻上城头的数百名叛军尽数击毙,化解了敌方这轮猛烈的进攻。
然而便在城墙这边攻守双方苦战之际,西北方向长江之上又有五十余艘“飞虎神舰”破浪而来,停靠在“外城”两处水关的左右,又补充送来了两三万黑甲军士——却是方才在鹂岛附近兵分两路前往夹江的舰队。待到这五十余艘巨舰抵达,便将先前的四十余艘空船换走,沿着长江往东驶去,多半是还要调运新的兵力过来。
城墙上众将士刚击退叛军的一轮猛攻,还来不及停下来喘口气,便看到城外叛军又添新力,难免士气大减。只见一支新来的叛军队伍闯过炮弩的轰击抵达城下,这回倒不全是黑甲军士,当中分明混入了一批服装迥异的武林人士,混乱中谢贻香也来不及辨别来的是哪些帮派高手,唯见当先一人白发红袍,如飞一般踏着云梯冲上城头,犹如一团腾腾而起的烈火,正是神火教“五行护法”之一的明火尊者。
第1008章 天火焚江满盘逆
眼见以明火尊者为首的一众江湖高手加入战局,谢贻香深知对方这一轮进攻已是倾尽全力,势在必得,急忙招呼一众宫中侍卫抢到城墙箭垛前抵御。只见那明火尊者离城头还有丈许距离时,已在云梯上猛一借力,令他整个人腾空升起,继而探出左脚踏上城头。
谁知他左脚刚碰到城墙箭垛,还没来得使力稳住身形,谢贻香恭候多时的乱离已使出一招“拨乱反正”劈向他的左腿,逼得明火尊者不得不收回左腿,在间不容发之际将右脚探向旁边的箭垛,以求借力站定。不料谢贻香早有准备,对方双腿刚动,她这招“拨乱反正”也随之变成虚招,刀锋改做斜劈落下,化作“空山鸣涧”的刀意,全力一刀劈中旁边明火尊者所踏立的这方城墙箭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