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宝书见她一直纠缠这句话不放,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这可是句老话了,就穷酸所知,也流传了有一二十年之久来,分别是指的发生在这鄱阳湖一带的四大神异事件。其中的‘鄱阳湖’,自然便是指鄱阳湖上在赤龙镇附近水域的神秘沉船之事,这些日子你在赤龙镇里瞎晃悠,想必也听镇上的人说起过,说是什么赤龙的阴魂作祟,故意弄翻了船只,这倒是不必穷酸多言;第二句的‘老爷庙’,则是有些扑朔迷离了,据说是指当年皇帝曾打算在这鄱阳湖畔修建一座‘老爷庙’,到最后却不知何故不了了之……”谢贻香连忙插嘴问道:“‘老爷庙’是指朝廷曾下旨在鄱阳湖畔建造的一座庙?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如何没听说过?”
曲宝书笑道:“说来也巧,那大约也是在一二十年前,当时天下还未一统,皇帝虽然刚刚打赢李九四,获得了鄱阳湖大捷,继而奠定问鼎天下的基石,却终究还没登基称帝。至于为何要修建‘老爷庙’,穷酸便不知道了,再说这也不是重点。”
谢贻香沉默片刻,只得听曲宝书继续往下说道:“……至于那‘阴兵舞’,则指的是曾经发生在南昌府的‘阴兵借粮’之谜。不过这件事倒也不稀奇,每朝每代都会有这种类似的传闻,原本装得满满的粮仓,第二天打开时却变得空无一物,只留下满仓的纸钱,随之便会有好事之人说这是阵亡的阴间兵卒在作祟,将粮仓里的粮‘借’走。嘿嘿,关于这类事情的缘由,尊父谢封轩身为军中大将军,对这些花样手段,自然知道得比穷酸清楚,所以倒也不劳我多言。而这最后一个‘混沌兽’,那却有点意思了……”
谢贻香心中一动,立刻想起了方才在姚家古宅的阁楼废墟中,发现的那尊混沌石雕。谁知那曲宝书却说道:“这句话里的‘混沌兽’,指的却不是传说中的神兽混沌,更与我们之前在姚家古宅看到的那尊石雕没什么关系。传说是这鄱阳湖沿岸,常有神异的迷雾出现,形如一团棉花,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前一刻还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后一刻便被这团神异的迷雾笼罩起来;待到迷雾消散之后,便再不见这些动物和人的踪迹,就这么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了……”
听到这里,谢贻香似乎将整件事情串联了起来,当下再也按捺不住,试探着说道:“我曾听人说过,之前朝廷那批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本是通过船队沿长江西行,由水路运送至湖广,却不料在江州地界忽然转向南行,径直开进了鄱阳湖中。听前辈所言,这鄱阳湖上沉船,还有那吞人的迷雾,莫非朝廷运送军饷的船队,便是这般失踪的?”
那曲宝书“哦”了一声,有些差异地反问道:“朝廷失窃的军饷?不是被洞庭湖的江望才给劫去了?朝廷为此还大动干戈,派出承天府的驻军将龙跃岛剿灭,当场击杀了江望才和方东凤,继而收复整个湖广。如何却又与鄱阳湖的神异扯上了关系?”
谢贻香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军饷失窃,与洞庭湖的江望才毫无干系。”曲宝书释然道:“如此说来,那江望才死得倒也有些冤枉……嘿嘿,原来小姑娘你此番前来这鄱阳湖畔,所谓的‘朝廷公干’,便是想替朝廷寻回遗失在鄱阳湖的那批军饷?”
第219章 薄雾黑袍出
谢贻香回过神来过来,顿时暗骂自己糊涂。眼下明明是自己在向这位曲前辈询问,如何反被对方率先摸清了自己的来意?当下她只得不置可否,说道:“还请曲前辈明示,这‘混沌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曲宝书知道了谢贻香的来意,反而放下戒备之心,笑道:“小姑娘,穷酸的话原本就还没有说完。据说那些个被神异迷雾卷走的人,倒也不是就这么彻底地消失不见了。有传闻说,曾有一人在这鄱阳湖畔的迷雾当中消失,谁知过了几十年后,居然又完好无损的重新出现在了鄱阳湖畔。更奇怪的是,虽然经历了几十年的光景,这个人的摸样竟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衰老痕迹,就仿佛这几十年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似的,而几十年前的那次失踪,也如同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谢贻香听得直皱眉头,有些不屑地说道:“莫非前辈也会相信这种鬼话?”那曲宝书诡异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姑娘可别信口开河,等你到了穷酸的这把年纪,自然便会明白。这世间的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你的相信而存在,更不会因为你的不信而变得不存在。”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所谓的混沌者,天地未开之始也,也便是一片迷茫和懵懂。于是便有人以‘混沌’来形容鄱阳湖畔的这一神异迷雾,却又似乎觉得不太妥当,便多加了一个‘兽’字。多半是想告诫世人说,这鄱阳湖畔的迷雾,就好比是那吃人的巨兽。”
谢贻香虽然听得满脸不信,心中却暗想道:“莫非当真会有这种怪事发生?朝廷那批失窃的军饷,难道便是被这鄱阳湖畔的神异迷雾给“吃”掉了,所以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没留下任何线索?若是如此,那些失窃的银两和失踪的镖师们,岂不是也会在几十年后,原封不动地重新出现?”
想到这里,就连谢贻香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随即否定了这一荒谬的想法,向那曲宝书说道:“世间之事本就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前辈见闻之广博,自然是远胜我这个小姑娘,所以还请前辈谅解,恕我不敢苟同此事。”
那曲宝书也不与她争辩,微微一笑,说道:“眼下我们正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等你见到此人,也就再无需我们多言,你自然便会明白一切。”谢贻香听得疑惑,还想追问时,那曲宝书却只是摇头晃脑,再不多言。
而就在两人谈话的这片刻工夫间,前方的戴七脚下不停,已然走出了数里距离,曲宝书和谢贻香也紧随其后,和戴七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如今火龙山这一侧的山体,倒不再是光秃秃的红色山崖,一路上逐渐有了零星的绿草点缀,继而变作半人高的长草;一些姹紫嫣红的野花也相继自草缝中迸出,时不时还有几株成堆的乔木交织其间。
就在这时,前面的戴七突然止住脚步,人也随之就地蹲下,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长草之中。后面的曲宝书和谢贻香两人连忙快步跟上,来到戴七身旁,不等戴七挥手示意,曲宝书也立即蹲了下来,向身旁的谢贻香低声喝道:“伏下,别出声。”
谢贻香急忙缩到草丛里,心知自己的修为比起戴七和曲宝书两人差得太远,眼下自己虽然没感到丝毫异常,但他们两人必定已经发现了些什么,不禁低声问道:“何事?”曲宝书摆了摆手,低声笑道:“我和戴老七这一离开,这些家伙果然已经按耐不住。嘿嘿,他们以为老干货那一副病怏怏的身子骨,便是好欺负了?当真是自寻死路……”说到这里,他想起谢贻香还在一旁,便伸手往前一指,说道:“那七个黑袍人,此刻正将老干货围在当中,在老干货身后躺着的那个人,便是我们要带你去见的人。而那些这些个黑袍人也是因为这人而来,要想将这人从我们手里抢夺过去……小姑娘,似这般远近的距离,你能否看得清楚?”
谢贻香顺着曲宝书所指的方向奋力望去,透过前方那轻微的薄雾,在数里开外,似乎是有一处山凹所在,周围的草木倒是不多;除此之外,其它的便再也看不清楚,更别说什么黑袍人、什么躺着的人和那什么“老干货”。
前面的戴七显是听到曲宝书方才的一番话,当即哼了一声,接口说道:“我看未必。老干货这些年来愈发怕死,一双手时不时要颤抖半响,此番到底是谁自寻死路,眼下还说不准。”说完,他又低声哼哼了一句,说道:“看那些家伙的身法,果然也是蜀山派失传已久的‘瞬息千里’……”
谢贻香听得愈发好奇,当下闭上双眼,心中将那“穷千里”的口诀默念数遍,让神通催发到极致,这才缓缓睁开眼来。果然,整个天地间的万水千山、一花一草,顿时在她眼中变得清晰无比。
她急忙往前看去,原来正如曲宝书所言,就在数里开外的那个山凹当中,一个浑身裹在貂裘大袄中的干瘪老头,此刻正盘膝坐在当中,一双眼睛似闭非闭,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看他这幅尊容,想来多半是戴曲二人嘴里的“老干货”了。而在这干瘪老头身旁,有个熄灭的火堆,在火堆后脸朝下趴着一个黑衣男子,浑身上下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自然便是曲宝书所说的,正要带自己去见的那个人。
就在这一坐一趴的两个人周围,正环绕着一圈晃动的黑影,一直不停地闪烁变换,隐约可以看出是一群身穿黑袍的人,正施展开轻功四下游走。谢贻香一时也数不清究竟有几个人,想来便是曲宝书所言,总共是七个黑袍人。眼见这些黑袍人的身法快得异常,单以轻功而论,个个都胜过自己,只怕从他们当中随便找出一个人,到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谢贻香惊讶之余,陡然醒悟过来,前面的那些个黑袍人,和自己昨日在姚家古宅里见到的那个花脸黑袍怪客,分明就是同一路人。倘若当真如此,昨日那个黑袍怪客如此高超的功夫,难道也不过是这些黑袍人当中普普通通的一员罢了?谢贻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帮黑袍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自己行走江湖这些年来,却如何从未听人说起过在这鄱阳湖畔,居然还暗藏着一股实力惊人的神秘势力?
再回想起当日庄浩明和江望才两人之间对话,他们说起朝廷的军饷是在鄱阳湖里被劫,两人的言语中都隐约透露出一股恐惧之情,莫非便是因为前面的那些个黑袍人,也便是劫走朝廷军饷的这股神秘势力?
如果说朝廷的军饷当真是被这些黑袍人所劫走,再加上他们幕后的势力,那即便是有一百个谢贻香,也根本无法奈何得了他们,自己还谈什么找回失窃的军饷,将他们缉拿归案?
第220章 临战身隐遁
谢贻香越想越是觉得可怕,甚是忌惮那些黑袍人的实力,幸好自己此刻的身在之处,离那山凹还隔得甚远,心中还能暂时保持平静。她转念又想道:“以那七个黑袍人的武功,似此刻这般联手合击,莫说是自己,就算是父亲谢封轩或者是师兄先竞月,只怕也是难以抵挡、败多胜少的局面。如今那个被戴曲二人称之为“老干货”的干瘪老头,仅凭孤身一人坐在战圈当中,又如何能够以一敌七?”
然而再看前方山凹里的那些个黑袍人,依旧依然只是在干瘪老头的周围展开身法到处游走,时而虚晃出一式,并没有真正地出手进攻,分明是在做试探之举,而且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是极为忌惮那个干瘪老者。身旁草丛中的曲宝书忍不住低声说道:“好一个老干货,敌不动我亦不动。单凭席地而坐的自己,反而将对方的七个人尽数包围起来,当真有几把刷子。戴老七,依穷酸看来,此番你与老干货之间的三年之约,输的必定又是你了。”前面的戴七当即在草丛中怒喝道:“放屁!”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那些黑袍人的行动也愈发迅捷,身形转动得越来越快,几乎是化做了一整团黑幕,将当中盘膝而坐的干瘪老头彻底包围起来。可是那个干瘪老头仍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环抱在胸前的一双手居然还有闲暇挠痒,时不时地相互磨蹭几下,似乎根本没将眼前这般凶险的局面放在心上。
山凹中的这副情形,倒是叫谢贻香想起了那林中捕食的毒蛇。但凡是毒蛇遇上危险,立刻便将自己的身子盘绕成圈,继而将蛇头高昂起来盯死敌人,如此一来,无论敌人从那一面发起进攻,它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在一招之间给予敌人迎头痛击。
而那曲宝书看了半响,却逐渐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道:“眼下这七个黑袍人的武功不俗,只怕不比昨晚我们在姚家古宅里遇上的那个家伙差劲。似眼下这般情形,再过片刻工夫,待到他们的身法快无可快、施展到极限之际,也便是他们一泻千里、合力出手之时……戴老七,你说老干货能否在他们同时出手的一刹那间,分别抓出七个人出招之际空隙,从而一口气将他们尽数击溃?”
前面的戴七顿时冷哼一声,讥笑道:“老干货也是人,一式七招,当中自然有先有后。一旦有了先后之别,必定会有空隙。他既破得了别人的招,别人自然也破得了他的招。”曲宝书“嗯”了一声,又沉吟道:“以这七个黑袍人的功夫,老干货若是趁他们出手之际的空隙,后发先至一击毙命,恐怕最多也只能同时击杀五人。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他说什么也避不开了。”说完这话,他便向前面的戴七吆喝了一声,问道:“戴老七,我们动手?”
却见前面的戴七摆了摆手,缓缓说道:“老干货若要旁人相助,那便不是老干货了。”他话音刚落,谢贻香便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却是前方山凹中一直相持不下的战局,此刻终于彻底发动了。
要知道谢贻香虽然以“穷千里”的神通看到数里开外的情形,但自身的修为终究远逊于戴曲二人,只能依稀看到围绕在那干瘪老头四周的那一片黑幕,在陡然之间合拢起来,就仿佛是百川汇流,一同向当中那个干瘪老头身上汹涌狂奔而去;随即却又在弹指间分散开来,像极了一团绽开的浓墨,又好似盛开的花朵,兀自往四面八方飞溅开去。
与此同时,伴随着那些个黑袍人四下分散的身形,原本在当中盘膝而坐的那个干瘪老头,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谢贻香惊讶之余,还没能判断出究竟出了什么事,前面的戴七已然“呸”了一声,讥笑道:“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想不到年纪越大,反而越来越贪生怕死。”旁边的曲宝书也笑出声来,说道:“原来老干货也早已想的通透了,说到底,什么事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想不到面对强敌,他居然也会临阵脱逃,做出保命之举。”
谢贻香听到两人一番对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在那些个黑袍人联手出击的刹那间,当中那干瘪老头并未像戴曲二人所料的那般后发先至、出手攻敌,而是采取了最简单的一种方式,那便是逃跑。
须知这“逃跑”二字虽然说起来简单,但在那七个黑袍人天罗地网般的合击之下,这干瘪老头居然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瞬间,一举逃出战圈,这份实力也是非同小可。谢贻香暗自估摸,恐怕自己再练上个几十年的功夫,要在这般局面中逃跑,多半也是做不到。
然而更令人惊愕的是,那干瘪老头从七个黑袍人的合击之中逃脱后,便将自己的身形隐遁起来,再也寻不到他的丝毫踪影。试问就这弹指间的工夫,身在如此荒山野地当中,那干瘪老头又能躲到哪里去?原本围绕在干瘪老头周围的那些黑袍人也是莫名其妙,先后停下身形,四处张望起来。就连数里开外的戴七和曲宝书二人也是惊讶不已,相互对望一眼,同时向对方问道:“老干货去哪了?”
谢贻香连忙将自己“穷千里”的目力提升到极致,向那山凹里到处搜寻,却也无法找到干瘪老头的身影,不禁黯然想道:“以那七个黑袍人的武功,又是和那干瘪老头近在咫尺,此刻也不知道他躲在何处。凭我这点修为,又隔着好几里的距离,自然更加找不到了。”
所幸她昨日的经历得太多,先后遇到那黑袍怪客、曲宝书和戴七这般高人,到如今再一次见到那干瘪老头这般神乎其技的本事,反倒有些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耳听戴七和曲宝书方才的一番对话,再看那干瘪老头居然能在七个黑袍人的围攻中脱身隐遁,莫非这个被称为‘老干货’的干瘪老头,其修为还在戴七和曲宝书两人之上?
谢贻香当即又思虑道:“似戴七和曲宝书这般当世高人,再加上山凹里那个干瘪老头,这些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绝世人物,如何会同时现身在这江西的鄱阳湖畔?难不成在这鄱阳湖里,竟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前方山凹里的七个黑袍人已然四下搜寻了一番,相互都摇了摇头,显是没能找到那个干瘪老头。当下便有一个黑袍人走到那熄灭的火堆旁边,要弯腰去拉地上趴着的那个黑衣人。谢贻香想起方才曲宝书的话,说这个趴在地上的黑衣人,便是他和戴七此刻要带自己去见的人,同时也是这帮黑袍人要找寻的对象。此刻再看那地上那个黑衣人的穿着打扮,分明和这帮黑袍人一般模样,不禁问道:“难道眼下趴在火堆旁那个黑衣人,和这些黑袍人原本竟是一路的?”
只见曲宝书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小姑娘倒是聪颖,确然如此,不过……”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一沉,似乎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当即对前面的戴七低声说道:“我们出来之前曾千叮万嘱,叫老干货千万要照看好这个家伙,那老干货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眼下他却如何一走了之,将这家伙丢下不管了?”
不料曲宝书话一出口,远方山凹里那个趴在地上的黑衣人,已在忽然之间翻身而起,抬手便从衣袖中抖落出一串银光闪闪的东西,朝自己身旁那个正在弯腰查看的黑袍人头颈处甩去。只见银光闪烁之下,他手中那串东西正好将那黑袍人的脖子缠绕住,继而顺势一拉,那黑袍人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