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巨汉肩头的面具人沉声怒喝道:“李惟遥你还是不是人?此间住的都是些无辜百姓,速速将火灭掉,你我之间的事再议不迟。”李惟遥冷哼一声,不徐不疾地说道:“你先把东西交出来。”
那面具人当即说道:“我一早便说过了,庄浩明根本就没交给我什么东西……”话刚说道一半,眼见四下的火势逐渐蔓延起来,他语气立刻一转,冷冷说道:“不错,庄浩明给我的那些东西,便藏在这一带的房舍当中,你此刻烧得痛快,稍后便追悔莫及了。”
李惟遥不禁一愣,他身旁的了命禅师已哈哈大笑道:“东西要是真在附近的房舍中,这家伙怎会如此镇定?阿弥你个陀佛,依老衲看来,东西必定就在他的身上。”李惟遥顿时醒悟,当即抬手打了个暗号,身旁的众人便纷纷掏出兵刃,合力向面具人身下的巨汉攻了过去。
面具人身下的巨汉浑身上下都笼罩在黑布里,连脑袋都被黑布包裹,将一双眼睛也遮挡住了。眼见李惟遥率众攻来,面具人连忙伸手在那巨汉的背上拍了几下,巨汉那两条壮如水桶粗细的手臂立刻僵硬地挥舞起来。只听一片清脆的“啪啪”之声不绝于耳,那巨汉竟以自己的两条手臂,将众人攻来的兵刃一股脑荡开到了一旁,似乎是他衣袖中戴了护腕一类的防具。
众人哪料到这巨汉会出此怪招,一时不慎,又是“啪”的一声闷响,却是了命禅师那一颗光秃秃的头颅,被巨汉的手臂扫中头顶,顿时泛起一片红肿。
那了命禅师气得哇哇大叫,当即将身上的袈裟脱下,手中奋力一抖,血红色的袈裟便完全伸展了开来,竟仿佛将整个小院都覆盖在了其中。原来了命禅师这件袈裟约有丈许长宽,乃是以金线和雪蚕丝混合编制而成,刀枪难破,平日里他都是折叠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如今这一彻底展开,正是他平生最得意的“袈裟伏魔功”。
一时间但见红光闪烁,晃得在场众人双眼微闭。那了命禅师一面将袈裟向那巨汉当头罩落,一面悄无声息地摸出腰间狼牙棒,在袈裟的掩盖下,狠狠地往那巨汉的下身捅去。
眼见了命禅师的这一招便要得手,却听耳边突然有劲风划过,小院外不远处的牌坊上,一道白色人影俯冲而来,孤身闯进战圈,一伸手便将了命禅师那件袈裟拉扯过去,顺势从他手中夺去。了命禅师做梦也没料到世上竟有人能在一招之间夺去自己的袈裟,惊愕之下手中的狼牙棒随之一缓,顿时被那巨汉挥臂荡开。继而又是“啪”的一声闷响,了命禅师那颗光头又被巨汉的手臂重重砸了个正着。
李惟遥一行人惊讶之余,正要看清这突然出现的白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却见那白衣人一招夺去了命禅师的袈裟后,便再不理会众人,反而飞身来到一间着火的屋子前,将了命禅师的袈裟奋力挥出,用袈裟去拍打着火的屋顶。看他这一举动,分明是在灭火了。
众人不禁愕然片刻,却又同时回过神来,相继大喝一声,再次向那面具人身下的巨汉围攻过去。巨汉肩上的面具人淡淡地说了声“多谢”,似乎是对那救火的白衣人所说,然后便不停地在身下巨汉的肩背上拍打敲击,那巨汉的两条手臂便随之轮转如飞,带起阵阵劲风,如同罡风扫落叶一般乱舞开来,逼得李惟遥一行人近不得身。
此刻那挥舞着袈裟灭火之人,正是先竞月。他见火势逐渐蔓延,四下的房屋中已相继响起呼喊求救声,心知不能再等。他一时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立刻便现身救火。谁知李惟遥几人丢出的火把被夜风一吹,火势更是雄壮,片刻工夫间,大半条街已哔哩啪啦地烧了起来,他用了命禅师的袈裟拍打了许久,火势非但没灭,反而借着那袈裟荡出的劲风,愈发烧得旺了。
眼见自己的此举无功,先竞月当机立断,丢开了手中袈裟。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拔出腰间的纷别,凌空一刀奋力削出,刀光所过之处,顿时将面前一间房舍那燃烧着的屋顶削去了一大片。
小院中李惟遥等人与蔷薇刺二人激战正酣,忽觉浑身上下无端一寒,不禁同时停下手来,转头往那股寒气的来源望去,立刻被先竞月使出的这般刀法吓了一大跳。那先竞月又是一刀挥出,将整个屋顶尽数削去,燃烧着掉落在街心,而他的人已纵身跃起,从空荡荡的屋顶上跳进房中。不到片刻,又一股寒意从房中迸发出来,本就简陋的房舍顿时从中分作两半,兀自带着火焰轰然倒塌在两边。
但见火光黑烟中,先竞月手持纷别,背上是一个中年妇女,怀里是两个三四岁的幼儿,踏着满地的火焰冲出房来,径直跑到街上,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妇女和两个幼儿放下。
第105章 杀气御刀
那巨汉肩头的面具人眼见先竞月舍命救人,似乎大是欣慰,当即高声叫道:“多谢少侠出手相救,有劳阁下再辛苦一趟,将这附近的百姓也一并疏散了。”说着,他猛一拍身下巨汉的肩头,那巨汉的手臂当即狠狠击落,再一次命中正在发愣的了命禅师那颗光头。
先竞月听到这话,又见那巨汉神威凛凛,两人一时也没落下风,当即便调了调内息,提起气来,大声喝道:“走——水——了!”
他虽然年纪尚轻,内息不纯,但毕竟也是练武之人。此刻这一声大喝全力喊出,一时倒也响彻夜空了。附近的百姓纷纷被惊醒,听得四下火起,急忙逃出自己的房舍,顿时闹得整条街上乱做一团。
李惟遥一时也不知这白衣人是敌是友,和面前这蔷薇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眼见局面失控,心中不禁更是焦急。当下他急忙招呼众人齐上,向那巨汉猛攻过去。
要知道李惟遥此番随行之人,除去了命禅师几个江湖上的好友,其它尽是江海帮中的高手,有两人的武功更在帮主李惟遥之上。似他们这般联手围攻,纵然是先竞月这等顶级高手,应付起来也相当吃力。只不过眼前这巨汉招式怪异,举手投足间根本不依常理,众人惊讶之下这才吃了些小亏,一时间拿这两人没办法。
那了命禅师的一颗光头今夜已先后被这巨汉敲打了三次,痛得他龇牙咧嘴,再加上成名的袈裟又被那白衣人一招夺了过去,心中早已是怒火冲天。此刻他瞥见身旁的房舍落下一截带火的横梁,当下想也不想,手中狼牙棒一挑一拨,便让这条带火横梁借力横飞,径直撞向那巨汉的胸口。
混战中那巨汉仍是挥臂来挡,“砰”的一声巨响,横梁居然被他的手臂当空劈断,分作两截落在地上。然而那横梁上的火焰却也顺势沾染到了巨汉腰间,但听一阵轻微的烧裂之声随即从那巨汉腰间响起,他的整个身子刹那间也从腰部燃烧开来。那火焰舔着他的胸口,径直往他上半身蔓延开去。
这一变故太过突然,巨汉肩头的面具人也是一惊,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命禅师眼见自己这一招奏效,当下也顾不得细想其中的缘由,连忙招呼众人将带火的木块一股脑向那巨汉丢去。一时间但见漫天火焰横飞,火光中那居然虽然仍挥舞着自己的双臂,但浑身上下已彻底燃烧起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烈焰当中。
那面具人此刻依旧坐在巨汉肩头,似乎有些慌乱起来,但由于那乌木面具的遮挡,也看不见他的神情。顷刻间,眼看他的一双脚就要被巨汉身上的火焰烧着,他却不挪动身子,只是伸手去打,想要将火焰拍熄,形貌甚是狼狈。
那先竞月方才一声大喝,唤醒了附近的百姓出来救火,之后便一直留心着这边小院里的战局。如今眼见那面具人遇到危险,他微一犹豫,随即飞身闯入战圈,用纷别的刀鞘挡开众人掷来的火星木块,同时伸出左手,将面具人从燃烧的巨汉肩上拦腰抱了下来。
然而刚把这面具人抱入怀中,先竞月的脸色顿时大变,左手不由地一松,那面具人便从他怀中滑落,径直摔在地上。
原来这个刺杀朝廷命官、穷凶极恶的杀手蔷薇刺,竟然是个女子!先竞月此刻这一抱,顿时感觉出她身上女性的特征。这一慌乱中,那了命禅师的狼牙棒已当胸捅向先竞月,摔落在地面具人虽是浑身剧痛,百忙中仍然出声提醒道:“少侠当心!”她这一出声,便已再不隐瞒,恢复了女子清脆的声音。
先竞月匆匆定下心神,下意识地伸出左手,要去夺下了命禅师的兵刃,忽然醒悟过来,眼前分明一根布满尖刺的狼牙棒。这一疏忽顿时让他落了下风,情急中先竞月只得侧身躲闪,避开命禅师正面袭来的狼牙棒;但听一阵衣衫破裂声,却是他胸前的衣襟被狼牙棒的尖刺划破,还带去一小片血肉。
那了命禅师先前被先竞月一招夺去了成名袈裟,早便生出了杀心。此刻他一招得势,手下更是毫不留情,将一根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相继攻出了四招,将先竞月的前后左右四处退路尽数封死。而场中以李惟遥为首的另外十来个人,也再不理会那浑身燃烧起来的巨汉,纷纷向摔落在地的面具人攻去。
眼见了命禅师的狼牙棒将自己逼入绝境,先竞月心知退无可退,不禁暗叹一声。当下他只得拔出腰间的纷别高举过头顶,使了招“独劈华山”向那了命禅师当头劈下。
但见飞舞的狼牙棒残影中,一道乌光在四下火光的映照中一闪即逝,了命禅师的那根狼牙棒连同他的身体顿时从中一剖为二,鲜血淋漓地洒了一地,被四下零乱的火焰一烧,发出“嘶嘶”声响,弥漫出一股烤肉的焦臭之气。
先竞月刀一出鞘,当下也毫不留情。李惟遥等人还没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先后劈出三刀,杀死了五个人。一时间众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蔷薇刺,眼见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杀人魔王来,惊恐之下撒腿就跑。不过眨眼间的工夫,剩下的五六个人便作鸟兽散,尽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首的江海帮帮主李惟遥顾及自己的身份,一直未曾出手,只是仗剑在一旁观战。此刻眼见这白衣人一出手便杀死了己方六个人,直吓得面色发白,惊呼道:“你……你莫不是那……”火光中的先竞月此刻全凭杀气御刀,听李惟遥发出声响,手中纷别当即一转,向那李惟遥当头劈落。
那李惟遥虽是吓得屁滚尿流,但二三十年的勤修苦练毕竟没有落下。眼见这一刀无从闪避,他下意识地便是一剑,往先竞月的咽喉刺去,竟是使出了无赖的打法,要和先竞月来个同归于尽。
第106章 银枪救命
但见先竞月空闲的左手骤然伸出,仿佛是采摘一朵鲜花般的随意,便将李惟遥的宝剑夺了过来,远远丢到街角火堆里去了;他右手的纷别去势不停,依然如故,向李惟遥当头劈落。
李惟遥右手的宝剑被夺,百忙中他左手挥袖一展,一柄尺许长的短枪已凭空出现在了他左手中,拼死去招架先竞月当头劈落的纷别。
先竞月看清李惟遥手中突然出现的这一柄短枪,心念一动,不禁脱口说道:“庄浩明的‘九命灿银枪’?”这一开口说话,他心中的杀气随之散去,手中的纷别也顿时失去了威力,让这招“独辟华山”停在了半空之中。
原来那日李惟遥在洞庭湖追杀庄浩明不成,又被江望才座下“三豺”之一的“裁云剑”杨自辽羞辱了一番,事后他愈发想不开,便暗中命人将庄浩明遗失在洞庭湖里的银枪打捞了上来,一直深藏在自己的袖中,誓要以这柄银枪来取庄浩明的性命,替父报仇。想不到此刻鬼使神差之下,杀父仇人庄浩明的这柄银枪,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眼见先竞月的招式略一滞带,李惟遥心知机不可失,立刻往后一个翻身,手中银枪运上了他那“江河倒灌”的内力狠狠挥出,将四下散落的火焰尽数扫荡起来,一齐向先竞月身上砸去。先竞月连忙挥刀荡开扑面而来的火焰,再看这小院内外、长街远近,到处都是急匆匆救火的百姓,哪里还有那李惟遥的踪影?
眼见先竞月出手相助,眨眼便击退李惟遥一行人,那面具人努力从地上直起腰身,盘膝坐好,这才说道:“多谢少侠的救命之恩,不知少侠如何……”她本是想问对方名字的,但说到这里,眼见先竞月胸前鲜血淋漓,身上的白衣又被烈火烧得不成模样,沾满了草木焚烧后的黑灰,立刻转口道:“不知少侠的伤势是否要紧?”
先竞月已将纷别收刀入鞘,听她发问,只是摇了摇头。此刻四下都是救火的百姓,在慌乱中吵吵闹闹,他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狼狈,对那面具人说道:“且随我离开此地,稍后有事请教。”
那面具的面容隐藏在画着蔷薇的乌木面具后,火光之中也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听了先竞月这话,她似乎是在思考这白衣侠士的用意,不禁沉默了片刻,这才淡淡说道:“江海帮帮主李惟遥,九华山的了命禅师,回风谷的落叶剑客,揽花楼的高无情,还有江海帮的左右护法,这些可都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一流好手,却连少侠的一招都接不下。似少侠如此神通,不知在下又有什么能为少侠效劳的?”
自从这面具人被先竞月发现了自己的女儿之身,也便不再用那低哑的声音掩饰,恢复了原本的女声。如今在这喧闹的火场中听来,却也是清脆动听。先竞月脑海中千头万绪,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眼见之前托着她那巨汉,此刻已被烈火烧作了漆黑的一团焦炭,却至始至终都没发出过一声,先竞月心中生疑,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面具人见先竞月闭口不答,又低声说道:“少侠切莫见怪,今日承蒙少侠援手搭救,无论少侠有任何的吩咐,小女子也当……也当尽力而为,报答少侠的大恩。只是我的这双腿,自我从生下来起,便一直不能动弹……”
先竞月听到她这话,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这面具人方才一直坐在那巨汉的肩头,即便是烈火焚身也不曾挪动,原来竟是身患残疾,心中不由地又是一惊,甚至比之前发现这蔷薇刺居然是女儿之身还要吃惊。眼见四下的火势在百姓们的忙碌下,已渐渐被控制了下来,先竞月心知此地不可久留,当下也顾不得多言,径直弯腰抱起了那面具人,学那巨汉先前的姿势,让她坐在自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