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面具人将地上剩的最后一颗铁钉扭入那木鸟的尾部,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他伸手入怀,又摸出一盒血红色的浆汁来,用毛笔点沾浆汁,在那木鸟的头部画了一朵红色的蔷薇,缓缓说道:“还请庄神捕谨记一事,那便是待到这架飞鹊降落之际,在离地还有三丈高低距离时,一定从上面跃下,远离这架飞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说得言之凿凿,谢贻香心中却仍不敢相信这只木鸟真能飞起来。一旁的庄浩明深深吸了口气,沉吟了好长时间。既然眼下是这般局面,府衙外又有李惟遥等人围守,他索性将心一横,说道:“你打算用这东西,把我们载去何处?”
面具人微微一愣,望着庄浩明、谢贻香和那陆大人三个人反问道:“你们?”
那陆大人立刻摆手说道:“不关下官的事……”庄浩明明白那面具人的意思,接口说道:“我和这位谢三小姐一道,这东西可载得动我们两人?”
谢贻香听庄浩明要自己随他坐上这只木鸟,还没来得及细想,那面具人便说道:“这‘飞鹊’的设计原本只能承载一人飞行。但是庄神捕年老骨轻,这位姑娘又身形娇小,同时载上你们两人,应当问题不大。”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外面那帮人只给了我半个时辰,你们若再不赶紧离开此地,难免他们会另有动作。庄神捕,以此地作为圆心,三十里之内,你想去往何处?”
庄浩明听他说这木鸟可以随心所欲,载自己到三十里内任何想去的地方,脸上顿时一片兴奋。只见他双眼在眼眶中不停地转动,突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洞庭湖,龙跃岛!”
谢贻香听庄浩明说出“龙跃岛”这三个字来,顿时呆立当场,心里更是一片倒海翻江。
要知道那龙跃岛正是洞庭湖匪首江望才的大本营所在,地处岳阳城西南方的洞庭湖上。此番一路行来,庄浩明先后对宋玄、杨自辽一干人低声下气,似乎有意向江望才示好,方才在洞庭湖中,还曾要求杨自辽带他去见那江望才。到如今两人被李惟遥等人所迫,困于这岳阳城的府衙之内,庄浩明居然仍要去那龙跃岛见江望才,叫谢贻香如何能不惊。
为什么庄浩明一定要去见那江望才?
那面具人似乎也是一惊,有些不信地反问道:“龙跃岛?你去那里做什么?”
庄浩明压下心中的喜悦,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尽管告诉我,这东西能不能载我过去?”
面具人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我自然可以送你去龙跃岛。只是我此番前来,原本是要救你性命,而不是送你去死。”
第75章 插翅而逃
庄浩明听了这话,不禁笑道:“庄某人像是那种求死之人么?我若是没有把握,又何必要去。”
面具人默然片刻,当下也不再多言。他伸手指向自己身后的那个巨汉,对庄浩明和谢贻香两人说道:“劳烦两位站到我这个朋友肩上。”
谢贻香心中正在思索庄浩明前往那龙跃岛的用意,听到面具人这话,一时不明所以。庄浩明却毫不犹豫,脚下微微一动,便跳到了那巨汉的左肩上,示意谢贻香也站上来。
谢贻香只得跃上那巨汉的右肩,然而刚一踏上,她立刻觉得不妙。自从这两人走进公堂里来,就一直是那面具人在说话,脚下这巨汉却一直没有开过口。此刻她跳到这巨汉身上,这人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侧耳倾听之下,居然连这人的呼吸声都无法听见。
谢贻香满脸疑惑地望向庄浩明,庄浩明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那面具人伸手将巨汉身上的黑袍撩起一线,凝视了片刻,说道:“两位可以下来了。”然后只听他嘴里喃喃念道:“人重一百五十三斤六两六钱,飞鹊重两百零一斤七两四钱,两两相加,重若相仿于一倍之内,则其标向应当朝下,悬着西偏南七十六分,而今挈有力,引却无力,当风减七合三分之力,总计乃是一百四十二圈又半圈……”
谢贻香和庄浩明两人一头雾水地从那巨汉肩上跳下,只见那面具人一面说着些稀奇古怪的语句,一面摸出块黑黝黝的东西在地上乱画起来。谢贻香望着自己方才站立的那个巨汉,不禁心中一动,低声向庄浩明问道:“我听说用机关消息这门学问做出来最奇巧的东西,往往都是源于中原以西的波斯一国,莫非这蔷薇刺也是来自此国?”
庄浩明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想我华夏灿烂千年,又怎会不及那波斯小国?中原自古便有此一脉,只恨当今世人愚钝,非但不以此为标榜继往开来,反而沾沾自喜不思进取,这才埋没于斯……”
那面具人仿佛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忽然抬起头来,冷冷说道:“波斯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拾人牙慧,再堂而皇之地冠之以自己的名号,其行其举,可谓是恬不知耻。”
谢贻香望着面具人在地上划写出的奇怪符号,目光闪动间已微笑道:“哦?这么说来,姑娘的技艺自然要高过那些波斯人了?”
听到谢贻香称这面具人为“姑娘”,就连庄浩明也是蓦然一呆。他虽然曾和这‘蔷薇刺’打过交道,但听他的声音低哑含糊,竟从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个女子。旁边那陆大人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谢大人说……说这人是个女的?”
谢贻香微笑道:“一个女人若是想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性别,恐怕只有传记小说里,才会有这等胡说八道了。”
那面具人呆立了片刻,忽然笑道:“久闻‘纷扰别离,竞月贻香’的大名,都说谢三小姐那‘穷千里’的神通可明察秋毫之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她这一开口,声音顿时变做了清脆的女儿声,而且还十分年轻,恐怕只有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谢贻香之前听这蔷薇刺称自己为“这位姑娘”,还以为蔷薇刺并不认识自己,此时听了她这番恭维话,却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当下谢贻香略一思索,随即说道:“我们此番前来湖广,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却接连遭到神火教的暗中算计,先后损失了三名同僚。我似乎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说那神火教本是源自波斯一国,姑娘又如此精通机关消息之术,莫非……”
庄浩明立刻明白了谢贻香的意思,不等她说完,便接口说道:“贻香多虑了,我知道这蔷薇刺的来历,她绝不会是神火教门下。”
谢贻香听庄浩明出口否认,便不再继续说下去。她这番说辞本就无凭无据,只因那神火教和眼下这蔷薇刺都出现得太过蹊跷,她心怀疑虑,这才开口试探。
只听那面具人忍不住笑道:“原来谢三小姐居然以为我是神火教的人,这倒是好笑得紧。”
她缓缓扫视着庄浩明、谢贻香和陆大人三个人,又淡淡地说道:“莫非诸位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么?我这双腿乃是废的。”
要知道这面具人自从被那巨汉放到地上,一直到她组装出眼前这只“飞鹊”,当中一直坐在地上,没有挪动过丝毫。众人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由地心生怜悯:想不到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妙龄女子,居然是个双腿残疾的废人。
只听面具人淡淡地说道:“时间紧迫,这‘飞鹊’既已准备就绪,你们这便骑到它背上,速速离去方好。”
庄浩明张了张嘴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当下只得跨上那只木鸟的“背脊”,拱手说道:“姑娘的大恩庄某人铭记于心,他日有缘自当报效。在此就先行别过了。”
谢贻香望了望那面具人和巨汉,又望了望木鸟上的庄浩明,皱眉说道:“你究竟要去龙跃岛做什么?”
但见庄浩明哈哈一笑,眉宇隐隐有些逸兴遄飞,顷刻间便将之前的忧伤一扫而空。他看着谢贻香,嘴角带着微笑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叔叔自是不必瞒你。你且上来,我们路上详谈。”
谢贻香却还是有些犹豫,庄浩明又说道:“怎么,莫非你怕了?”
谢贻香冷哼一声,当即也跨上那木鸟,坐到了庄浩明身后。眼见身下那木鸟一动不动,庄浩明不禁好奇地望着那面具人,说道:“记得姑娘方才说过,这东西和风筝的原理差不多。然而此地根本就没有风,却不知这东西要如何才能升空?”
面具人向一旁的陆大人说道:“劳驾这位大人,将这公堂的门打开。”在那陆大人眼中,今夜这一切仿佛是做了场梦,而且还是一个自己看不懂的梦。他听到那面具人的吩咐,连忙上前将公堂的两扇大门推了开来。
只见庭院的墙外火光映照,那批武林人士依然坚守在府衙四周。有几条人影正手持火把站在围墙上面,眼见这公堂忽然推开了门,纷纷大喝起来。
那面具人伸出手来,在那巨汉腿上轻轻击叩,发出一阵长长短短的突突声,那巨汉便微微弯腰,突然伸出两条手臂,将那承载着庄、谢二人的木鸟一口气抱住,高高举过自己的头顶。
谢贻香哑然失色,自己和庄浩明骑在这只硕大的“飞鹊”上,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百斤,这巨汉竟竟然一伸手便举了起来,似乎丝毫不费力,当真可谓是神力了。只见那巨汉举着载人的飞鹊,猛然往公堂外的庭院大步迈出,渐渐加速成狂奔之势,一直冲到那庭院的当中。
谢贻香但觉耳旁风声疾响,惊恐之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子一轻,身下的“飞鹊”已腾空而起,竟是那巨汉脱手将他们扔向了半空之中。
想不到这巨汉仅仅凭借血肉之躯,居然能发出如此神力,顿时叫谢贻香咋舌不已。但见身下的这架飞鹊一入半空,两旁的木翼便开始疾速摆动,仿佛是一副真正的翅膀,扇动着径直飞向漆黑的夜空。
只听身下李惟遥那帮人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混乱中那面具人又变回了低哑的声音,冷冷说道:“我早就说过,半个时辰内一定会将庄浩明逼出来。至于你们能不能将他抓住,那便与我无关了。”
第76章 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