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爱书楼>仙侠武侠>竞月贻香> 第25节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25节

言思道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道长果然非同凡响,只可惜功利太重,目光又有些过于短浅,以至于终究难成大器。你说的不错,这全天下的富贵,在我眼中也是粪土。然而很多时候,若要想做些什么事,却还是要依仗于这堆粪土,否则便寸步难行了。”
说着他将手里的火把交给吴盛西,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根漆黑的旱烟杆来,继续说道:“说来也是巧得紧。就就在数天之前,我恰好听闻太元观与朝廷有隙,于是便打算坐观这场相争,自己来做一回渔翁。不瞒道长,那金陵城中今夜被你太元观这么一闹,官差、禁军和刑捕房都是乱做一团。就连城里的一干武林中人,也被我拉扯到了里面。如此局面,岂不是正好可以干些不法勾当的?”
说到这里,他望向希夷真人,笑道:“敢问道长一句,这自古以来,行窃最难的是什么?”
希夷真人微微苦笑,不加思索地说道:“自然是销赃了。”
言思道鼓掌说道:“不错,行窃最难的并不是如何去偷盗,而是到手之后如何快速地转运脱手。只恨当今天下不知有多少人,随时都可以利用自己的职权窃取大批的财物,却因为害怕无法销赃脱不了身,这才不敢妄动。还请道长想一想,若是他们提前知道今夜城中将有大乱,那会怎样?”
希夷真人听懂了他这番话,纵然身负近百年的修为,也忍不住大惊失色,脱口说道:“那……那朝廷必定要大乱了。”言思道点头说道:“道长猜得一点都不错。因此相比起朝廷而言,道长这点损失,似乎还算不得什么。”
希夷真人直到此刻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太元观和朝廷之间的这场争斗,在这个言思道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契机罢了。此人非但不是在帮太元观,甚至也不是要帮助朝廷,而是通过双方的争斗,在里面捞自己的好处。想到这一点,他不禁说道:“原来如此,你替那些人有贼心却没贼胆的人制造出这等千载难逢的良机,自然能从中获利不少。”
言思道已往自己的烟锅里塞满了烟草,嘴里微笑道:“道长所言不差,此刻京城那边,已有朋友在替我打点这一切了。”
希夷真人缓缓说道:“所以就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你便或明或暗,在今夜引发了太元观和朝廷的这场火拼。如今想来,其实皇帝那边根本就还没打算对我下手,今日在三清殿内的一切,都不过是你设计的假象,从而将双方牵连进来,逼得我太元观不得不反。”说着,他不禁长叹一声,“唉,虽然这场争斗迟早不可避免,你也并未偏袒我们任何一方,但是你将我太元观的这场起事安排到了今夜,我们仓促之下匆忙行动,结局自然是败多胜少了。”
言思道也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是输是赢、是胜是败,道长又何苦这么执着?太元观虽是仓促起事,朝廷又岂不是仓促防备么?皇帝之所以一直不对太元观下手,岂不也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么?如果道长一定要说是我不对,那只能怪我这几年在京城里住得太久,忍不住要出去透口气,所以有些等不及了。”
说完这话,言思道便将旱烟杆衔在嘴里,伸到吴盛西手里的火把上,微一吸气,那烟锅里便腾起火光,继而青烟袅袅。言思道吞吐了几口烟雾,突然抬眼迎上希夷真人的目光,正色说道:“其实道长心里明白一件事,那便是你的太元观,无论在任何时候举事,其结局都是必败无疑。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改天换地的料,更没有那个改天换地的命。”
这句话直刺希夷真人的内心,近百年来的际遇浮光掠影,依次呈现在他脑海中,一时间当真是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只听言思道又说道:“你的修为虽高,但心智却是平平无奇,再加之你生性谨慎,一生如履薄冰。凡事若是没十足的把握,那是决计不会动作的。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又岂是凡人可以预料周详的?所以如此说来,道长反倒应当感谢于我,此番若不是有我的推波助澜,只怕你终此一生,也无法迈出这一步。”
说着,言思道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凝视着希夷真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今刀已出鞘,箭已离弦。无论成败如何,道长也该无憾今生了。”
那希夷真人被言思道这番话说得心若死灰,喃喃说道:“说得好,说得好……阁下果然不是凡人,你若早生得几年,这世上恐怕就不会有青田先生这号人物,甚至连天下也未必是这个天下了。”
言思道吐出一口烟,微笑道:“不敢当,大家生不同时,死不同穴,又如何做得比较?就好比当今世人皆知活字印刷术,莫非就能胜过当年诸葛孔明的智慧?”
希夷真人挣扎着自己的身体,奋力盘膝坐直,缓缓说道:“既是如此,你们走吧。”言思道躬身行礼,说道:“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当下他伸手扶住一旁的吴盛西,便往外走去。那吴盛西重伤之下,声音依然响如洪钟,疑惑地问道:“真人肯让我们走?”
只听希夷真人淡淡地说道:“贫道已是一无所有之人,无论做什么,都已无法挽回。更何况,我已无力杀你们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闭目吟道:“不料贫道此生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最后竟然是绕出了一个大圈。”
言思道将旱烟杆咬在嘴里,哈哈大笑道:“道者,圆也。恭喜道长,你既能看见这个大圈,说明你到底还是悟道了。想不到你做了近百的道士,一身道法虽精,道心却是刚刚铸成。”
希夷真人再不言语,只是静静地坐在密室之中,身下渐渐涌现出一大滩鲜血来。
第44章 寒风犹赞冬云好
寒风如割,冬云密布,那金陵香酽居的茶楼上,谢贻香正裹着一件貂皮棉袄,依靠着护栏侧身而坐,探首往楼下眺望。
此时离平息太元观的谋反已有一个多月,闹得沸沸扬扬的撕脸魔一案也随之告破。最终刑捕房连同都尉府在太元观后山的密室之中,擒获了这一切争端的元凶希夷真人。只是那希夷真人被捕之时身受重伤,神智更已失常,满嘴前言不搭后语,根本审问不出什么东西。
在皇帝的施压下,朝廷日夜不眠地审查,如此大案,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结案,可谓进展神速了。直到数天前,希夷真人的死刑也终于被判决下来,在菜市口将他斩首示众。而太元观门下那些弟子或斩首、或入狱、或流放,竟没有一个逃脱的。至于被太元观收容的那大批难民也受了朝廷招安,大半被编制入军,调往漠北边塞去对抗前朝余孽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却是,太远观叛乱的那天夜里,京城中竟有好几家钱庄同时被盗,就连国库也未能幸免,数以万计的财物被连夜偷运出京。要知道那夜整个京城乱作一团,发生这等盗窃案自是了无头绪,根本无从查起。皇帝一怒之下,大批官员受到牵连,相继抓捕了上千人入狱拷问,至今还没有结果。其影响之大,倒是远胜于太元观之乱了。
如今虽已是午后时分,街上却没几个人,伴随着寒冬的来临,透露出一股冷清萧条之意。谢贻香呆呆地望着楼下好长时间,终于转过头来,向坐在她对面那白衣男子叫了声:“喂!”
对面的先竞月不禁放下手里的书,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谢贻香想了片刻,才说道:“我一意孤行,虽然终于抓到了撕脸魔,却引发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大事,让许多无辜的人牵连于其中,这一切莫非是我错了?”
先竞月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或许吧。”
谢贻香顿时一脸失落,低声说道:“以前我之所以要去刑捕房做捕快,大半是因为厌恶朝廷的纷争,更是想脱离我爹的庇护,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可是经过这次的事,我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没用。有时候明明是要做件好事,却引来了意料之外的恶果;相反有时候做件坏事,反倒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她抬头望着天空中积压的白云,叹道:“我真是参不透当中的玄机,又或许正如那个家伙说的,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
只听先竞月回答道:“我们只是凡人,无法看清那么多对错。凡事若能心安,便是好的。”
谢贻香翻来覆去地念着先竞月这话,豁然开朗,说道:“不错,我只是一个捕快,捕快的职责便是惩奸除恶,尽职于自己的本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便足够了。”
先竞月见她重拾信心,缓缓说道:“无知者无畏,是匹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勇敢。”谢贻香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师兄说得对,我绝不能因为看清了这世道的艰险,便轻易放弃掉自己的坚持。我偏要知难而上,绝不认输。”
先竞月见她心结已解,又低下头翻阅起手中的书。谢贻香咬了咬嘴唇,忍不住说道:“我还是准备继续做捕快,而且要做一个好捕快。”
先竞月这次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谢贻香忍不住伸脚踢了踢他,有些恼怒地说道:“以前……以前不是说好,我先在刑捕房历练两年,然后我们就……就……但是我现在要继续做捕快,我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做出成绩来。”
听到她这么明显的暗示,先竞月却一点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决定的事,天下也没人劝得了,我何必反对。”谢贻香脸上一红,赌气说道:“既然你不在意,那我也不急。反正我今年才十六岁,比起来自然是你老得快些。”
说完这句,她见先竞月还是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猛然站起身来,抽出乱离狠狠向后劈出。
但见绯红色的刀光划过,隔壁桌旁一个锦衣商人立刻尖叫起来,却是他手中那根纯金的旱烟杆被谢贻香一刀劈作了两半。
谢贻香狠狠盯着那商人,沉声说道:“别以为你这次帮过我,我就会感激于你。此后无论天涯海角,我迟早也要将你抓回天牢。”那锦衣商人吓得面无人色,眼前这位谢家三小姐是这“香酽居”的熟客,他如何不识?急忙说道:“三小姐饶命……小人……小人不曾做过坏事……”
谢贻香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他,但是谁让你要在我面前抽旱烟?活该!”那锦衣商人莫名其妙,见谢贻香不再有动作,急忙放下一把铜钱,匆匆下楼去了。
须知那“茶”和“烟”原本就是一家,此刻香酽居楼上的客人,倒有一小半在吸旱烟,眼见谢封轩家的三小姐因此动怒,又见她手中那乱离寒光闪闪,哪还敢留下?顷刻间便走得干干净净。
待到其它客人都走得干净了,先竞月当即冷冷喝道:“给我出来。”
谢贻香听他开口,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屋顶上传来一声怪笑,一个男子怪声怪气地说道:“好个先竞月,居然能堪破我的藏身。要不是这丫头突然发疯,吓老子一大跳,这才倒抽了口凉气。否则你休想发现我。”
话音落处,一个黑衣男子已出现在两人面前,看他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头发却是花白之色,乱蓬蓬地堆在头上;他那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仿佛好些日子没睡过觉似的。
谢贻香出鞘的乱离还没来得及收回,眼见来人这副模样,一身黑衣虽是破破烂烂,却俨然是捕快的公服,顿时想起一个人来。她心中一震,问道:“莫非是北平的商捕头?”
那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倒知道我是从北平来的,老子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千里迢迢赶来此地,却不料被你给搅浑了。”
谢贻香听他说话粗俗,却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不禁肃然起敬。当今天下的捕快之中,最负盛名的便是所谓的“南庄北商”了,一个是江南庄浩明,另一个便是眼前的北平商不弃。庄浩明倒也罢了,这商不弃却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据说他专挑疑案悬案查办,罪犯越是凶狠,他兴致越浓。无论对方如何了得,一旦被他盯上,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法逃脱他的追踪,因此被人取了个名号,叫做“恶人磨”。
前些日子谢贻香倒也听说商不弃来了金陵,还曾出现在撕脸魔的案发现场,但这商不弃却并未到金陵的刑捕房正式报道,众人以为他的出现不过是一时巧合,也未放在心上,不料如今他居然再次现身京城。谢贻香诧异之下,却见那商不弃怒气冲冲,伸手指着自己说道:“你这丫头简直混账至极,害得老子……”

<<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

爱 书 楼

网站统计